持轮回令召唤轮回钟,开启时光轮回之回溯,一声钟鸣,万载光阴。地下的那一声,是轮回钟应召而来的回应。自轮回钟屹立于枉死城中之时,时光轮回的回溯便已经开始了。
顾盼跌坐在枉死城城门之上,神情落魄,形容狼狈。顾盼巫祖依旧风光无限,只是不知不觉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在薄云言再度抬眼淡淡地向她看过去的时候,她似是有所感应,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凑到城墙边,面色哀戚地失神喃喃道:“云言……”
因为不愿回头,所以她只能死死地看着她的前路,凝望着她毕生所求的梦想。他是她的神,是她的心上人,亦是屡次亲手将刀剑插进她的心窝的终结者。
只是这一次,注定是最后一次了。
她早已没有了退路,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生气了,所以不再留情。
这一次,即是终结。
“顾盼,我不会杀你。”大巫神眉眼间的落雪徐徐散去,只剩下万年不化的寒玉冰霜,“我会将你永远地留在这里。”
既然顾盼想要不死不灭,为此甚至不惜盗用神器乾坤卷,利用枉死城的恶灵种下恶灵子母蛊,那么他便如她所愿好了。
在了结这一切之后,他会将枉死城收入乾坤卷中。而顾盼则生生世世,皆与因恶灵而生的枉死城相伴,不老不灭,孤身一人。枉死城,是她亲手促成的恶因,亦是她本该承受的苦果。
楚润闻言,神情颇为愉悦地勾了勾嘴角,内心不由得对这位传说中的大巫神愈加欣赏了几分。
睥睨众生的神,又怎么会纠结于一只苦苦纠缠于他的蝴蝶的生死呢?
不愧是传说中的大巫神,够毒,也够狠。
仍处在失神落魄状态下的顾盼没能够及时地听明白他的话,还在期期艾艾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云言……”
“吾愿以巫神之名义,诅咒顾盼永生永世,不生不死,不老不灭,与恶灵之所在枉死城融合共存,万劫不复。”薄云言平静无波地陈述完来自大巫神的诅咒,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顾盼最后一眼,云淡风轻地给出了他的最后一击,“所有人都会走,只有你会被永远地留在这里。”
为了一己私利将别人舍弃的人,最后将被所有人共同舍弃。
这很公平。
在场的有些人类和非人类还没能够从薄云言宛若陈述常理事实似的语气中反应过来,大巫神的诅咒便已经开始生效了。有乾坤卷的隔绝和轮回钟的加持,力量本就足够恐怖的大巫神诅咒效力更上一层楼。死寂的枉死城也似是感应到了来自城主大人的命令,亦是通灵了一般蠢蠢欲动起来。
目光仍不死心地黏在薄云言身上的顾盼忽而感到一阵灼烧熔化般的疼痛,她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撑在城墙上的双手轮廓居然有些许的扭曲,也正是自那变异扭曲的轮廓纹路里,源源不断地传来蚀骨灼心的痛楚。
疼势来势汹汹,却又无处不透着冷意。
就好像……恶意满满的枉死城正在努力循序渐进地吞噬她一般。
彻骨的寒冷,不知是出于枉死城本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恶意,还是源自她内心终于止不住的恐惧。
自以为是的顾盼巫祖终于彻底抛却了她所谓的形象和体面,歇斯底里地尖声高呼道:“——不!云言,不!我这么喜欢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声色凄厉,宛若真正的恶鬼,困囿于她一手打造、永生永世无法逃离的地狱,哪里还有十万余年前在巫界人间广受大众敬仰、论起才貌品行皆数得上倾国倾城的顾盼大小姐的模样。
到底是她和离城顾家自作自受。
薄云言漠然地转过身,和身后的靳蒙对上了视线,两人默契无言地点了点头,而后靳蒙抱起怀中面色明显有所改善、但仍昏迷不醒的林一白转身就走,薄云言也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方才在赶来途中不小心沾染了些许尘灰的衣摆,大步流星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思维并未与他们处于同一频道的所有人类和非人类,都眼睁睁地看着城门之上的顾盼像是疯魔了似的兀自歇斯底里地不知道在哭诉着什么,没有人在意她说的话,唯有她脚下的枉死城暗暗喧嚣着迎合着她。
整座枉死城仿佛“活”了起来,枉死城中屹立着的轮回钟分明清晰可见,但城门之上的空气又似是诡异无声地扭曲变化着,有些像烈日阳光下眼花时所见的光晕和黑点,也有些像滚烫的熔浆周围被熏灼得变形了的光线和空气。
顾盼就在他们的眼前,无法摆脱地,无声无息地,一点一点地,被枉死城所吞噬。她就好像是一朵倏然间枯萎了的鲜花,整个人都渐渐地分崩离析成一片片蔫了的花瓣,逐次零落在地,而后像是融化了一般消失在了枉死城里,亦或者说,悄无声息地被枉死城所“吸收”了。
大巫神言出必行。
他放弃了他的信众顾盼,并将她永远地留在了枉死城里。
哪怕枉死城中只余一片旧巫界的废墟,不再有任何一个恶灵,她也依然会被困在这里,永生永世——除非有朝一日,大巫神的诅咒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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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黄泉碧落的尽头。
万顷碧空如同清溪瀑布一般徐徐“坠落”,映入黄泉便又变幻成了另外一幅光景。黄泉之上霞光绮丽,光源不知所踪,但天光水影皆是如此,两岸的彼岸花开得层林浸染,美不胜收的同时,将此间的天地黄泉愈加和谐地融为了一体。
不得不待在冥界给阴阳“代班”的司命大人懒洋洋地斜躺在一处岸边,垂眸看着黄泉镜像里如实折射出的人间景象,幽幽地轻叹了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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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渊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