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龙山其实不是山,而是一处比较凹深较大的谷地。
夏时容易积水冬时容易积雪,春来雪融又成一处湿漉的洼地,根本不适合种地更不适合住人,但好在回龙山离军营较近,且有地势低凹如一天然牢笼,只需在高处与谷口驻扎百余人,谷底上万后褚俘虏便如笼中之鱼,逃脱不得。
三重沉重的木栅门缓缓开启,于最前还有一处铁钉尖刀打造的荆棘门,是用来防止俘虏□□逃走的,马车便停到这这一扇离俘虏最近的门边。
赫连长文看了一眼东倒西歪、躺在泥泞洼地上的后褚俘虏,目光涣散了无生气,一个个黄豆大般的绿头腐蝇、在他们头上身上嗡嗡盘绕作响。
一堆活死人而已,哪还有后褚恶狼的慑人威名。
赫连长文面露鄙夷厌恶之色,仇恨之意不言而喻,“肃王爷,将军正在山头上,您沿这这条路就可找到将军。”
山不是山,所以不高,山头抬头便可见到,赫然可见山头上背对而立的豪迈身姿,这背影像极了三弟,赫连长文一时看得入了神,莫不缅怀。
山不陡,路不远,赫连长文一步一步走着也不算累,只是走到一半时,看见半山腰上有一开辟出来的空地平台,不由自主随着分岔出来的小路走了过去。
“这里是审讯俘虏的地方。”赫连长文说得很肯定。
年少时,他便与三弟从伍军营,也随军打过仗,只不过他身体瘦弱经骨不佳,实在不是练武的材料,不及三弟那般英武雄姿,一挥长剑有号令山河之磅礴气概,更没有如三弟般亲身上阵、杀敌经验,实乃人生一憾。
但军中之事,他还是略知一二,譬如他脚下之半腰平台,就是专门审讯和屠杀俘虏之地。
“王爷,这里危险,要不你还是直接去山头找将军,他还在那等你。”
陆知也不知这一身儒雅的肃老王爷、怎会突然到斩杀台来,但为了他的安全着想,陆知还是想速速劝他离去,这下面一地后褚俘虏可不是人,而是随时就可扑上来、咬断脖颈的吃人恶狼。
“危险?这里再危险,可有你们在战场危险?”
赫连长文虽是文臣,但作为北齐皇族应有的血性与不惧,还是有的,经历世事磨砺的锐眼、在台下俘虏扫视一遍,指着俘虏群中一披头散发、不识模样的后褚俘虏,不容拒绝下令道:
“把左边那一赤脚掩面的俘虏,给我带上来!”
陆知见山头之上将军并未制止,便叫了人下去抓那一被指中的俘虏。
这些人都是被后褚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普通人,入伍为军苟活至今,就是为了报仇雪恨。所以,对这一地的后褚俘虏早已仇恨红了眼,若不是将军有令留有后用,他们早第一时间、就活活烧死这些后褚恶贼了。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上面的允许,自是假公济私一回,铆足力气、挥舞着手上带着利刺的长鞭,连皮扒起的鲜红肉块、落了满地,疼得后褚俘虏到处乱窜,都避着躲着这条条杀人的黑蛇。
捉一个俘虏却花了一刻钟的时辰,这些手上还紧握长鞭的士兵、将要抓的俘虏扔在地上,低头下跪诚心认错。
都是命苦之人,陆知明白他们的心情,便口头随意斥责了一句,便糊弄过去了。
刚才一切赫连长文都看在眼里,并州这块多灾多难之地,活在这里的百姓也是苦了他们了。
心中怜悯先暂时放在一边,赫连长文低头俯视着、下面那个被绑成粽子的俘虏,突然转头向陆知说道:“陆将军,本王此次来到并州并未带剑,可否借你佩刀一用?”
陆知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俘虏,没有犹豫,卸下刀,双手递了过去。
长刀凌然出鞘,冷光一凝如寒,即便在战场上杀过上万敌人,刀身仍光洁凌厉,赫连长文忍不住一夸:“好刀!”
然后长刀一落,赫连长文撩开俘虏脸上、被泥水拧成一缕一缕的脏发,嘴角一抽、无声冷笑:
果真是后褚恶狼,即便沦为阶下囚,也不驱除不了想吃人的兽性,只可惜,再恶的野兽也有被驯服的时候。
赫连长文一边手拿长刀,锐利的刀尖从俘虏宁死不屈的眼睛慢慢滑下,一边如讲故事般缓缓说着,“我听说你们后褚举国崇尚巫术,更是视巫师之话为上天之旨意……”
故事想引人入胜,就得情节起伏不定、话语适时停顿,才能勾起人的兴趣,说到这儿,锐利的刀尖滑至俘虏腰间,配合着赫连长文的话语、随之在原地打转,躺在地上的俘虏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好似生怕一不小心、尖刀就穿破自己的胸膛。
话起,刀却未动,继续在俘虏腰间来回打转,“……本王年少游历后褚时,曾与一巫师深谈过一番,听说你们褚人最看重死后之事:
把遗体放在神山巅峰之上、供天神享用,视为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但这只属于你们后褚皇族才有的荣耀。当然,这战场上谁也不能保证能活着回去,当然,更不能保证,谁能四肢健全地回去。”
突然,地上俘虏吃人的眼、升起了一难得的恐惧,即便是被五花大绑、无法动弹,也费尽努力向后缩去,好似他已知晓眼前之人、要对他施以如何残暴酷刑,这一幕,看得平台上其他人满目不解。
话音一落,锋利的刀尖在俘虏腰间向下一划,泥泞肮脏的衣物瞬间破开,露出一条耀眼的巫文金带。
地上俘虏猛然惊吓住,赫连长文却明了一笑,话音再起,闪着冷光的刀尖、继续向下完成它未完的轨迹,“你说,我要是把你两只脚都砍下来喂狗,可好?”
长刀欲抬起一挥,千钧一发之际,地上的俘虏终于吱了个声,“住手!”
“呵!原来你会说齐语。”赫连长文说得很是吃惊,但面色却很是平静,长刀依旧在手,威慑还在,“既然你会说齐语,正好省了我的麻烦。我问你,你们后褚与北胡之间勾结了多久,图谋又是什么?”
俘虏很是傲骨,偏头不答,赫连长文也不急不躁,锋利的刀尖轻轻贴在、俘虏裸露出来的脚关节上,很是温柔、没有伤到它分寸。
“不说?很有骨气,本王平生最是佩服有骨气之人。既然你准备以身殉国,那本王便成全你!”
当最后一字说出口时,锋利的刀尖亦同时猛然刺进裸露的踝关节,地上俘虏被捆绑得无法逃脱,惨叫出声。
见长刀拔出、欲再次挥砍而来时,千钧一发之际,俘虏终抵不过害怕,大喊求饶道:“我说我说!”
俘虏缩着自己受伤流血见骨的脚,边惊慌脱口而出,
“我只知道自耶律将军接管后褚军队以来,便与北胡一直有合作,这些我也是偷听我父亲、与他人谈话时知道的,再之前的,我就无从得知了。至于图谋什么,这位北齐大人,想必你比我更明白、他们要图谋的是什么吧!”
默声听完,赫连长文派人拿来纸笔,让地上俘虏把刚才他所说之话、一一写下来,并且要注明他在后褚的真实姓名,是何家族,族中亲人在后褚所任官职,都必须一一写清。
看着地上松绑开手、提笔就写的俘虏,赫连长文睥睨说道:“你知道我为何会挑中你,所以若你证词之中有半字虚假,你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