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城墙之上遥望前方,后褚火光连绵成海,如潮如水直扑并州城而来,只不过潮水遇闸,似有无形堤岸般、阻挡了它的前进,于约百丈之前,聚集不动。
齐褚两方隔空对峙,彼此都能瞧见对方火把明亮、大军集结,却都不约而同、按兵不动,只因中间隔了百丈之地被夜占领,若深渊鸿沟,强制性阻隔了两军“会师”。
魏达向青川汇报着最新战况,“将军,后褚被我军排下的火雷阵、成功阻挡在秣陵山处。不过耶律平手段狠辣,用士兵强行排雷,如今后褚敌军离并州城、不下五十余丈,恐怕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正说着,城外又是轰天几声爆炸声响,火光冲天惨叫一片,炸碎的士兵成一坨坨碎肉块、飞落得到处都是,不仅让亲眼目睹的后褚士兵、士气大挫,就连站在城墙之上的北齐大军、也心生胆颤,后褚虎狼之心,着实令人惧怕。
火把染油,不惧风雪严寒,于狂风暴雪中欢腾摇曳、烧得更旺,借着明亮的火光,青川虽不能看清远处后褚真实境况,可望着黑暗中、还剩下的五十丈火雷阵,不敢心生侥幸,厉声发令:
“花折梅,你立即带两千精兵,守住鹫岭山脉通往并州的隘口,以免有后褚敌军借道偷袭。”
“是!”花折梅领命。
“记住,”花折梅离开前,青川面色凝重补充一句道,“若有必要,立刻炸断通往并州的隘口。”
花折梅吃惊抬头,连忙应道:“……是!”
炸断隘口,虽截断了后褚偷袭的可能,但对北齐来说、也失去了一个有利的攻击机会。如此保守甚至龟缩一隅的方法,可见战势战态对他们这方、有多不利,并州城这次,恐怕真危险了。
魏达不解,更有担忧,“将军,这样是否有些不妥?如今敌军在前,而我军人手本就不足,若再从有限的兵数中分出部分兵力来,这对并州城的布防大大不利。
您之前不是说过耶,律平多疑成性、谨小慎微,去年在鹫岭山脉折损了三十万大军,绝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想必鹫岭一脉应是安全的。”
“未必!”青川遥望后褚大军,如苍狼雄踞秣陵山外,久久滞留不前,必生祸乱,“几个时辰前后,褚敌军就已派重兵攻、打过鹫岭隘口,只不过被及时赶到的援军打退了;
而如今耶律平已是一头疯了的狗,急了可是会乱咬人的。谁知道他疯起来会干什么,还是早点提防,免得到时徒生祸患。”
“宁国主,在下还有一事麻烦于你!”青川继续着他的未雨绸缪,他得赶在耶律平疯起来之前,堵住他所有进攻的路径与可能。
宁致远也随军回了并州城,一同上了城墙,“请说。”
齐夏为盟,唇亡齿寒,如今大敌当前,一切迎敌为重。
“你立刻带兵支援红绫镇。红绫镇紧挨秣陵山,又是通往并州城的捷径之一,若后褚长时间受挫于火雷阵,必定会找其它途径进攻并州城,红绫镇首当其冲!”
青川之言并非危言耸听,也并非公报私仇、有心为之,宁致远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即前往。
不过青川还有深层思虑,一并与之说道:“此趟宁国主恐怕还需多留一点心思。后褚与北胡一向交好,若红绫镇久攻不下,我猜依耶律平的性子,必定会请北胡出面,配合攻打夏国,到时腹背受敌,夏国只怕会难上加难。”
宁致远听后不惧,“赫连将军请放心,北齐借给夏国的三万精兵,皆是对胡作战好手,在下此去只要把这支精兵带去,无论是镇守红绫镇、还是抗击北胡,皆能发挥奇效,定不会加重赫连将军抗褚压力。”
若无姐姐,青川想他与宁致远、也许能当知己好友,只可惜情本自私,宁致远与姐姐那段旧情、他终是跨不过去,就如同宁致远对他与姐姐已成夫妻的事实,终究做不到视若无睹,彼此都心存芥蒂,所以他们才是情敌,好在不是军敌。
通往并州的两条捷径、已经被他掐断了,只有西城门外这一条宽阔的官道、才能最快直达并州城,耶律平必是舍不得。
而这如鸿沟的五十丈火雷阵,青川知道只能暂时阻挡耶律平一时,至于能阻挡多久,他不也清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后褚大军未到的这一段时间、加紧备好并州城防守,随时迎敌。
“魏达,通知下去,掷石器尽快准备到位,弓箭石头越多越好,还有,”说到这儿,青川特意嘱咐道,“通知火药库,加紧时间制作火雷,运往城墙上。”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魏达领命便冒雪离去。
临城遥望,后褚大军好似又向前推进了不少,并州城与后褚大军之间的漆黑深渊、正在慢慢缩小,漆黑被火点亮,这一片被延迟的战场,将会大曝于世人面前。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前方派出去排雷的一队骑兵、又瞬间被炸飞,士兵马匹都被炸成了一坨坨大块碎肉,残尸肉块落得满地都是,一地惨象,已远远超出了“触目惊心”的形容范围。
苏尔勒一手摸去满脸血点,转身向耶律平回禀,“将军,前面五丈之内火雷已排除干净,大军可向前行进。”
北齐沿路设下的火雷阵精妙绝伦,从沧河沿岸至并州城、随着距离由远到近,所布阵的火雷由疏渐密,防不胜防,根本不能按最开始的办法、用士兵拿命冒险直接排雷。
毕竟,离并州城大概还有五十丈远,这么长一片土地,谁知道下面还埋了多少火雷。若按最初的法子排雷,恐怕还未到并州城下,大军就已损兵折将超过一半。
耶律平踩着一地被炸烂了的碎肉残尸,望着快唾手可得的并州城,并未直接回话,而是转而问向派出去寻路的先锋军、可有回信。
苏尔勒连忙回道:“红绫镇由齐夏两国共同镇守,守卫严密,派出去的精兵都被打了回来。除此之外,属下还擅作主张,又派了一千精兵上了鹫岭,但北齐早有防范,派去的人皆全军覆没。”
听到“鹫岭”二字,耶律平脸色顿时一凝,苏尔勒见状连忙跪地求饶,“是属下擅作主张,违逆将军之意,属下愿接受惩罚。”
“……起来吧!”耶律平也只是想起去年鹫岭上的惨败,有些心气不顺而已,并未有多生气,但今年他卷土重来,且并州城已在前方唾手可得,他又何须再气。
“前面排雷还需多久?半个时辰内可能抵达并州城下?”这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
见耶律平没有怪罪,苏尔勒如释大负,连忙站起回话:
“这个……属下无法估计。此处离并州城还有几十丈地,地下埋着的火雷数量、更是无法估计,而且每一处阵法,都是由藏在地下的北齐死士、见机操控。
派一两人根本无法诱其上钩点燃火雷,有时我军还反被这些土拨鼠所糊弄,直接来了个一锅端,炸得我军伤亡不小。
所以属下斗胆建议,能否停止此种以命排雷的方法,属下怕再这样下去,即便大军还未到了并州城下,这军心恐怕就早散了。”
并非苏尔勒危言耸听,一次次拿士兵的命去排雷,残手独腿炸得满天乱飞,血肉模糊,看久了,谁都会心生不满,谁都不知道下一次被炸飞的残手独腿中、有没有自己的躯体,谁都会心生惧意,再这么下去,军心迟早大乱,到时,还怎么攻打并州城。
苏尔勒所说之事、是血与命交汇的惨状,耶律平听后皱眉深锁,过了一会儿,却又渐渐愁眉舒展开来,不是为了排雷之事,而是看清了赫连渤此计后的黔驴技穷:
为了阻止他大军前进,竟然连这么保守的法子都想得出来,这可不是他玉面罗刹的勇猛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