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政务已快临近戌时,暮晚时分开始下刮起的风雪、也不知何时停歇,万籁俱静夜朗星明。
青川站在成德殿外,望了望头顶上方那片已是寂夜深深的冬夜,又低头看了看、前方积雪覆盖的无尽白茫,脚落下阶难辨归家的路,只能踏碎琼玉踩出一条路来。
一路走来,殿宇鸾台白首,湖凝忘情无忧,时闻折竹声响,难消雪重情深。
青川边走边看,步子稳健前行,踩得脚下盈尺的积雪、疼得“咯吱咯吱”叫唤个不停,途经梅苑时,见里面的梅花开得正好,梅枝曲折别致,梅色灿红如火,梅香冷冽清幽,很是适合插瓶观赏。
心里如是想着,青川大跨几步走进苑中,让宫人高举鲛珠琉璃灯,自己则在梅林中转了好几圈、认真挑选着,终在一株幽香沁人的白梅树下停下脚步来,挑中一形状清奇的梅枝,且上面梅苞繁密饱满、正处于将开未开之态,只需放置暖殿一夜,就可将之催开初绽芳容。
青川一想到姐姐若是看到此景,定是欢喜甚之,于是双手甚是小心将梅枝折下,然后亲自拿在手中,快步向长宁宫走去。
虽是深夜,但长宁宫宫门处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可一跨进庭中,猝然闯入满眼的暗淡无光、让人仿若有一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深深错觉。
青川好似被定住一般,站在庭门处不动,凝望着前面那座、仿若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漆黑寝殿,一路回来、墨眸中闪着的雀跃不由暗了下来,手中拿着的梅枝也跟着不禁垂落了几分,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无论自己有多晚回来,长宁宫的寝殿都会亮着浅黄温暖的灯光,一推开殿门,就会看见姐姐斜靠在暖榻上,看着书等着自己。
有时自己回来晚了,姐姐撑不住困意、趴在暖榻上睡着了,自己上前本想将她手上摇摇欲坠的书取下,也不知是他的动作太大、还是姐姐睡得太浅,每次都会不小心将她惊醒,
然后睁开一双睡意惺忪的眼睛看着他,见看清是他终于回来,榻上的人儿就会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边伸出手来抱住他,然后小小软软的身子就落了他满怀,将他见不到她、空落了一天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而如今,看着眼前漆黑一团的寝殿,再想起以前种种,仿若就如一场黄梁美梦,恍然隔世之余,只徒留惆怅伤怀。
面对这样的情况,青川早已习惯。
明明知道姐姐不会像从前那般再等他回来,他心里也并不抱有什么希望,可每当回来看见那漆黑一团的寝殿时,他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来。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想的,很想!
在与姐姐冷战的这十几天里,每次在他早上离开的时候,他多希望晚上踏夜而归时,那座漆黑的寝殿会再次亮着浅黄温暖的光,门后,那小小软软的人儿正坐在殿中等着自己,只可惜,一次都没有。
自那夜争吵之后,这座寝殿的灯便再也没对他亮过,每次回来迎接他的、都是如今夜这般的漆黑一团,冷冷清清,冰凉似这冬夜深寒,一如姐姐的心,可都是他犯下的错,又怪得了谁呢?
从庭门至寝殿不过短短几丈的路,青川却走得甚是沉重缓慢,仿若走过千山万水丛生荆棘一般,
待终于走至寝殿门口时,他看着眼前紧紧闭合着的大门,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问着在外守夜的常嬷嬷,“她……睡了?”
帝后之间的事常嬷嬷心里最是清楚,于是低头回道:“今日天冷,所以娘娘便早早歇下了。”
姐姐最近哪一日不是早早就歇下了,听着常嬷嬷滴水不漏的回答,青川心里如是自嘲着,失落不言而喻,再低头看着手中刚摘的白梅,忽觉有些多余,但又舍不得扔掉,只好递给常嬷嬷嘱咐道:
“找只素净点的瓶子插好。”说完,又不忘连忙补充一句道,“别告诉她是我摘的。”
说完,青川便轻轻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而殿外,常嬷嬷看着手上这株含苞待放的梅枝,心里不禁无奈叹了一声,就算是她不说,皇后娘娘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的,陛下这番小心翼翼的心意,只怕又要做了可惜。
寝殿内明烛早熄,只留了几盏壁灯做起夜照明之用,光线暗淡不明,青川悄无声息走至、被重重帷幔遮掩住的寝床。
手本伸出去想拨幔入帷,却又突然想起自己一路从雪夜走来,身上定积落了许多寒气,便又连忙转身去了温泉池中泡了一会儿,待全身热乎、感受不到半点寒气才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