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每逢冬时,青川就会带她去那里住上一阵,白天赏云海日落,夜里品白梅烹茶,就在西岭那与世隔绝无人打扰的雪山深处,两人**相拥极尽缠绵,行尽欢好之事,甚是珍惜那短暂难得的独处时光。
那时的他们,感情融洽夫妻恩爱,在房事之上自也是灵肉合一、极度契合,两心如一,而不像数日前争吵的那夜,只剩下**上无休无止的占有纠缠,于她如一场折磨受难。
回想起那夜不愉快的事,目光再次看向明窗下、那株开得正好的雪梅时,叶寒眼中已没了最初的喜悦之色,冷淡又重新卷土而来,终是心有怨,意难平。
“白梅的香气太熏人了,还是拿出去扔了吧!”
叶寒开口吩咐道,声音仍轻轻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无端惊得站在她身后的常嬷嬷心生一慌,手差点簪歪、穿入云鬓中的碧玉凤钗,
抬头却见铜镜中的叶寒面色如常,只低垂着眼、自顾自梳着胸前的长发,并未有什么其它情绪,很是平静。
常嬷嬷拿捏不准叶寒的心思,亦不敢违背她的吩咐,于是立即领了命,将明窗下那株已全然盛开的雪梅、拿出了寝殿。
待常嬷嬷一走,寝殿再无他人,梳妆台上,梳篦重重落下的一声闷响、瞬间打破殿内晨时的这一片安静祥和。
其实叶寒心里很清楚,这株雪梅根本不是什么御苑司送来的,而是青川所折,虽然她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但她心里就是十分笃定,
就像昨夜睡梦沉沉之中,她意识深处总能感知到有一个炙热又熟悉的身体、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抱着她、一点点驱走她身上的寒意,一点点将她怕冷的身子暖和过来,让她好生入睡一夜好梦,就像以前两人同床共眠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不曾变过。
叶寒抬起头来,看着铜镜中眼眶微红的自己,方才强装出来的淡漠平静已然全无,那紧抿着的唇瓣、不时泛着的微微细疼,她知道昨夜睡意昏沉之中,那落在唇上的霸道缠绵、不是她臆想出来的灼灼春梦。
一切都是真的!
梦中的亲吻是真的,那炙热熟悉的怀抱也是真的,就连那株白梅也是他亲手所折的,还有数日来那许许多多、用心又怕被她发觉的细小心思,都是他一手所为。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气怒难平,他既然这么在乎她,为何却要将她所在乎的人、都从她生命里剥离走,为何那夜还要那般对自己。
因为想不通,所以更意难平,叶寒看着镜中眼眶湿润了的自己,她多想让这些时日积压在心里的郁结委屈,都和着眼中的泪一并都肆意宣泄出来,随心所欲哭个痛快,可殿外渐近的脚步声却让她不得不连、忙将快滚落眼眶的泪擦去,努力平复着心情强装平静,就如方才常嬷嬷离开前一模一样。
而这厢,那株雪梅刚被常嬷嬷拿出寝殿不久,正在太极殿上朝的青川就得了信。
而当听完陈福在他耳边、小声将此事告知完时,青川脸色如旧,只是那双如夜的墨眸忽深了一分,很是细微恍若没变,轻轻点了点头示意陈福退下,然后继续俯视着太极殿中那一团、你争我吵的喧闹不休,仿若一毫不相干的旁观者,冷眼视之。
太极殿中,群臣因长安流民一事而吵闹不休,而金阶脚下,站在群臣首列的公孙释、却缓缓低下了头来,静默不言,整个人若主动匍匐贴地的劲草,放低姿态、躲避着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很显然,身后那一群毫无察觉的愚钝之人、将大难临头。
纵是再伪装小心,姐姐还是能轻易识破、他送与她的东西,然后其结局都是如今日那株雪梅一样,被无情扔了出去。
虽已然习惯,但听闻后,青川心里还是微微疼了一下,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划了一道不短的血口子一样。
方巧今日朝上正议着长安流民一事,他不禁想起之前姐姐曾与他细说商讨过此事,只记得当时两人恩爱情浓缱绻,而如今,却待他冷漠如冰、视若陌人。
青川心下顿时更生难受,自然也没了往日的闲情逸致、陪满朝这些个狐狸豺狼玩弄权之术,开口直接责难道:
“长安人口百万,城中流民不及其万一,而今却生流民滋乱之事,此乃是你京兆府尹失职,流民无处可安则是你三省懒怠无能,才致使一件无妄小事成羽积沉舟之患。
责令,中书省三日内诏拟出安置流民之策,交门下省尽快审察,若无缺错直接施行,在此期间,京兆府尹需安抚好长安流民,莫让其再滋生祸事扰乱长安治安。
若此事再生恶化,朕看诸位爱卿今年这个年就别在长安过了,想必那南蛮瘴化之地温暖湿润,更适合阖家同庆、共度新年。”
说完,青川也再没了心情上朝,直接拂袖离去,只留下一群被吓得心惊胆战的臣子、俯跪在太极殿上噤若寒蝉,久久不敢动弹。
直至侍内一声尖细高亢的“退朝”声响起,满殿众臣一直紧绷着的身心,这才终于敢松了下来,然后或扯袖抹汗,或大口喘气,相互搀扶扶起时,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今日君心究竟怎么了,怎么越发阴晴不定难以琢磨,难不成又是哪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才令龙颜如此震怒。
同样,公孙释对今日龙颜忽然震怒一事、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身为群臣之首,一路出宫的路上总被许多大臣拦路求解。
公孙释不好揣测君心,且皇宫之中人多眼杂,自是都一一有礼敷衍了过去,但行经两礼部臣子时,顺耳听到两人正说着“陛下皇后、争吵”云云,但因是擦肩而过,两人说的话、他也不是听得很是清楚,
只是在眼角偷瞥之余,认得其中一身穿浅绯朝服的五品官员、正是礼部郎中——沈连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