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青川与叶寒相识多年，自也早已经习惯她说话时、偶尔蹦出的一些奇言怪语，所以听后也并未有多大好奇，当然更主要的是，他的心思注意力都在姐姐今日对芍药、过分且异常的喜爱上。
“就这么简单？”叶寒这个理由毫无说服力，青川自是不信。
“那还能因为什么？”叶寒自是听出了青川言语中的怀疑，以及浓得不能再浓的醋味，不用猜也知这个醋坛子又倒了，不禁好笑道：“小心眼！连自己送的花的醋都吃！”
边说着，叶寒连忙推开青川跳下了床，离他远远的，双手将芍药小心护在怀里，娇嗔警告道：
“先说好，这花是你摘来送给我的！既然是送给我的，就是我说了算，未经我的允许，你不准把花给我扔了。听见没有？”
看着站在殿中、盛气凌人警告着他的小女人，不知为何，青川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明明方才因姐姐过分喜爱芍药，心里还若阴天沉闷，可见她又如此宝贝自己摘来送给她的花时，他这心里顿时云消忽霁、彩彻分明，真是奇怪极了。
真是郁也因她，悦也因她，她就是主宰自己的那一片天呀！
青川思绪之间，叶寒已让常嬷嬷取了花瓶、置于临窗光线甚好的书案上，然后将手中芍药尽数插于瓶。
常嬷嬷的眼光很好，冰裂纹的云色白瓷雅致脱俗，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高冷之美，而含苞待放的粉白芍药清丽妖娆，乃是人间红尘的热闹之色。两者相遇，似明月倚西楼，金风玉露相逢，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生物，却偏偏胜却天上人间无数。
整理好凌乱花叶，叶寒退后几步、左右端详一番，甚是满意自己的作品，不过花瓶后面关着的明窗有些不妥，让空间显得颇有些狭小压抑，衬不上云中芍药的悠然之意，于是手一伸，便将紧闭着的门窗推了开来。
晨间风大，无了窗户阻隔，自是径直吹了进来。
初春的长安寒意仍重，叶寒仅着着一袭单薄寝衣站在窗边，被风吹得青丝舞动、云袖乱拂，青川连忙拿过披风给她披上，侧着身子为她挡去满窗的晨风寒凉。
青川怕叶寒冻着，本想伸手将窗户关上，可却被叶寒伸手阻拦了。
窗外庭中雪色消融，水润潋色里一片清净，几滩未退去的积水大小不一、零星分布着，清晰倒影着上方蔚蓝澄澈的天空，似大雨冲洗过后一样，干净极了，不禁让她想起这个时节并州的天。
“不过才一夜，庭中的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阳春的三月真是神奇呀！”叶寒情不自禁感叹道。
见叶寒不愿关窗，青川只好抱着她给她取暖，边解释回道：“如今雨水已过，长安的冬雪也日渐变薄，再加上昨夜又下了一夜的细雨，自是将天地残留的雪全融化了个干净。”
“真好！”看着庭外一片生机勃勃，叶寒心里也说不出的高兴，然后回忆道：
“我记得当年流画出嫁那日，我们送完亲回来，你牵着我回到合璧庭，阿笙那时才刚学会走路，在庭中迈着一双小短腿、踉踉跄跄到处追着人跑，满院子都是他稚嫩欢快的笑声，而你就拥着我、站在廊檐下安静看着，那时并州的天、也是如今日这般清澈干净。”
往事就如堆置在杂物间的凌乱事物，多年未用早已落满灰尘，可不时翻一翻，还是能找到一些过去的美好回忆，让人忍不住将它擦拭干净，然后再细细端详回味。
“对了，你还记得我当时说了句什么话吗？”叶寒忽然问道。
“自然是记得。”青川回想起那日点点滴滴，在她耳边轻轻回道，“你当时说，‘你好像爱上并州了’。”
听后，叶寒立即转过头来看看青川，黑白分明的清眸里满是惊奇，“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青川笑着，望着叶寒的墨眸里、满是说不出的深情，温柔极了，“只要是姐姐说的话，我都记得。”
与姐姐有关的事他怎会不记得？他全记在心里，然后反复铭刻，永远都不会忘！
也不知从何时起，每当青川用他那双比夜还要深邃的墨眼、含情脉脉凝望着她时，叶寒就会有一种克制不住的深深的羞怯感——
不敢与他直视，不敢认真看他，双眼总是忍不住想逃避着他的火热注视，可心里却隐隐生着说不出的欣喜，虽被他看得面红耳赤羞得不行，心里也是雀跃不已。
“油嘴滑舌。”叶寒娇嗔一声，眉眼尽是藏不住的笑意，连忙别过羞红发烫的脸，继续问道，“那除了这句，我还说了什么？”
还有？青川浓眉一皱，墨眼生着疑惑，他很肯定姐姐当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但姐姐又这般问，青川不由起了几分犹豫，“有吗？”
“有！”叶寒抬起头来，清眸中羞怯仍在，但望向青川却又是那般的大胆坚定，“我记得好像也在那日，我还说了……我爱上了你。”
她说了，只不过她当时在心里悄悄说的，青川又怎会听见，又怎会“记得”。
“……”
两相对望、近在咫尺里，那双豁然睁大的深邃墨眼好生明亮，像极了上元佳节里、被万千烟火照亮的夜空，耀眼极了，就这样目不转睛注视着她，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拥有了这整片璀璨夜空。
“姐姐，再说一遍。”青川紧紧抓着叶寒的双肩，内心抑制不住的欢喜激动，从头到脚再到声音、都在忍不住轻轻发抖。
虽然他与姐姐已经夫妻多年，也知道她心里早已有了他，可当她方才说起是在何时爱上自己时，胸膛下那颗心脏、还是忍不住疯狂跳动个不停。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他私下也想过无数次，姐姐到底是何时爱上他的？
是当年躲过一路暗杀、平安抵达长安时，扑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刻？
是在与世隔绝的西岭雪山中，两人心意相通忘我交欢时？
还是当她拼尽性命，为自己生下两人血脉相融的孩子后？
又或者是并州城危，她不顾一切赶到军营为自己送信时……
他曾猜想过许多惊心动魄的时刻，却从未想过姐姐爱上他的那一天……竟会是如此平淡无奇，就像是日复一日缓缓东流的江水，找不出半点不同，可世间的事偏偏就这么怪，也就是在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天，她爱上了他。
“我说，也在那日……”，叶寒温柔望着眼前那片、伸手可及的明亮夜空，缓缓说道，“……我爱上了你。”
晨日渐盛，那照进窗来的晨晖也越发温柔明媚，青川也温柔打量着、正与他说着话的叶寒：
见她还未挽髻的青丝如瀑布、温顺垂落在胸前，一身似云淡白的素色寝衣、跟她的小脸一样干净，就这样背对着窗，逆身于一片明媚无限的烂漫春光之中，整个人周身镀上了一层浅白色的柔和光晕，就仿若是下凡救赎他的仙灵神佛。
看到这一幕，青川不禁想到当年在清远寺、自己遭人暗算从昏迷中醒来时，当视线中模糊的白光渐渐淡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姐姐也是这般模样——乌发白衣素净，简简单单寻常无比，却在他的心上莫名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然后再难忘怀。
当时的他被春/药摧软了筋骨、全身无力躺在地上，唯有一双眼睛能勉强睁开看着她，若是当时可以，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与她缠绵深吻，让她知道自己的心里已有了她。
而现在，一切似曾相识，仿若又回到情根深种的那一日，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他不再是当时那个瘫软在地、需要她帮助的虚弱少年，他现在已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将她拥入怀里，一诉衷肠，将如今他再无牵制，自然，他也这样做了。
宫人已将早膳送来，可一直未见里面发话传膳，常嬷嬷又在寝殿等了一会儿，但也是依旧，于是便进了殿想去问问，却没曾想刚一进门，就看见窗边沐浴在柔和晨光中、深情拥吻的男女，一殿静谧无声衬得那唇舌间溢出的啧啧水声、甚是清晰大声，真是暧昧淫/靡极了。
常嬷嬷老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就转身出了殿，让侯在殿外的宫人将早膳拿回小厨房继续温着，至于温多久、常嬷嬷没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看帝后如此恩爱缠绵的样子，没有个一时半会儿，这早膳是不会吃的，估摸着早午膳一起吃也没准儿，毕竟陛下今日不用上朝，有一整日的时间与皇后娘娘厮守，但就是不知皇后娘娘那细弱的小身板、能不能受得住。
可听着从殿内渐渐传出的呻/吟声，柔媚而绵长，婉转且动听，常嬷嬷心里的担忧莫名消散，然后放轻步子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