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然知道祖父您为太子太傅,与太子殿下师徒情深,不愿因娉婷这事、伤了你们之间的师徒关系,可祖父您也知道,陛下身为帝王、有三宫六院是正常的事,就算没有娉婷,也还会有其他的女子入宫为妃,这次真的只是凑了巧而已。
至于皇后娘娘,孙女虽与她只有两面之缘,但瞧得出来皇后娘娘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应不会因娉婷入宫侍君而心生嫉妒,更不会因此而对祖父您生了嫌隙。祖父大可安心。”
这事是纸里的火根本包不住,祖父知晓也是迟早的事,所以这番话在她心里反复琢磨、斟酌了数遍,情理皆满,朱娉然自信、还是可以打动祖父几分。
可朱启明听后、却闭上眼连连摇头,怒难自抑,连嘴带手都气得发抖,朱娉婷看见,连忙上前一扑抱住朱启明的手,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怕挨骂、然后紧紧抱住祖父的手,哀声说道:
“祖父,不关堂姐的事,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祖父您也知道,父亲母亲一向不喜欢我,若是让他们知道我未成亲便有了身孕,他们一定会活活打死我的,所以我才会求堂姐帮我。
祖父,我与堂姐真的不是有心要瞒着您,实在是事出无奈。您若真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打是罚我都认,绝不会怨您半句。”
朱启明低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还有她已高高隆起的肚子,终是没能狠下心来骂她一句,只能无奈甩开她的手,恨铁不成钢道:“陛下乃是一代明君,岂是能被轻易糊弄的!你、你……糊涂呀!”
然后看着双手扶住朱娉婷的朱娉然,这个成熟稳重、最让他放心的孙女,痛心疾首道:“你更糊涂!你这是在置朱家满门于不顾,你知不知道呀?”
毕竟已是七十几岁高龄,上了年纪,被这么一气,朱启明气血上头、有些站不稳,朱娉然、朱娉婷两姐妹连忙上前将之扶住,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祖父,祖父您没事吧?”
“祖父,您先坐下歇一会儿,我让人去请御医给你瞧瞧。”
朱娉然让朱娉婷将祖父扶好,自己准备去请御医,但是被朱启明自己摇头拒绝了,神智昏昏沉沉里,嘴里仍喃喃念道:“你们让我朱家满门以后如何做人,又如何在长安立足呀?”
朱启明突然说的这话、玄乎深奥,别说朱娉婷听得云里雾里,就连曾在深宫多年的朱娉然、也听得个一知半解。
虽说娉婷这事、是有些伤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利益,但无论怎么算都是她朱家得利最多,可为何祖父还会有这般悲观的言行,但念及祖父年岁已高、不能再受刺激,只能好言安抚道:
“祖父,不至于,事情没您想的那么严重。”
眼前眩晕已散、理智回神,朱启明看着眼前已经长大了的朱娉然、朱娉婷,无奈感慨道:“你们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那位雄才伟略的帝王对当今皇后的感情,他这个见证者最是清楚,连太子殿下、他们的儿子都容不下,又岂会容忍旁人、在他们夫妻之间插上一脚。
想着想着,然后两行老泪倏然落下眼眶,一生遭遇坎坷无数、也不曾哭过的朱启明,在此时却落了泪,为朱家满门三百多口人的性命,也为朱家未来已悬在刀尖上的悲惨命运。
说完,朱启明便抽回了手,果断拒绝了朱娉然两姐妹的搀扶,然后自己迈着蹒跚的步子、颤颤巍巍离开了,只留了一个年迈佝偻的身影、让朱娉然两姐妹心酸不已。
“娉婷,你说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朱娉然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祖父落泪,心有动容,不禁怀疑自己这般做、可真是错了,她转过头来向朱娉婷求解。
拾翠殿很大,做工精美的镂空圆鼎铜炉内,散发着松木清香的银屑炭、就不曾熄灭过,烧得严寒无处可藏、满殿温暖如春,朱娉婷低垂着头,轻轻抚摸着、自己快要临盆的孕肚,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