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秋又逢夜雨,柴房位置偏阴、此时更冷似冰窖。
苏琉璃躺在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努力蜷缩着身子、想要留住身上残余的温暖,可无论她怎么缩成一团,身上的暖意仍随着夜深雨重、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浸骨的寒凉、一寸寸爬上她的身体,然后一口口吸走她身上最后一点余温。
寒意加剧,头似铅球沉重抬不起来,眼前事物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身子也难以克制、不停打着摆子,苏琉璃知道她病了。
她想喊人救她,可想张口才发现嘴被帕子堵住、根本发不了声,手脚也被捆绑在后、根本挣脱不了,她这才从混沌的意识中、稍稍清醒几分,心里悲凉一片,不会有人来救她的,她今日所做之事,已注定在劫难逃。
门外的雨好像渐渐停下,檐瓦上残余的雨水落在地上、嘀嗒作响,一滴紧接着一滴,连续而紧促,然后渐渐地一滴拉长一滴,中间相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就像是快要被挤干的水囊,有时过了好久、才终于听到一滴水落地的声音。
苏琉璃就这样五花大绑、躺在湿冷冰人的地面上,一动不动气息奄奄,安静听着门外快要滴尽的水声,缓缓合上了眼,也许水声尽处,就是她上黄泉路之时。
忽然“哐噹”一声,一直紧锁的柴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数盏贴着“库”字的熟悉灯笼走近,照得狭小黢黑的柴房瞬间亮堂,被惊醒的苏琉璃费力抬起眼来、望了望站在她周围的人,发现几乎都是、她在库房任职时的相识之人。
在外看管的婆子、已按命令开了门,这里自然也无她的事,于是向来领人的库房掌事嬷嬷、赵玉竹行了下礼,告辞道:“人已在这儿,嬷嬷还请早点带回去。”
赵玉竹也微微颔首回了礼,“深夜叨扰,麻烦了。”
边道谢时,赵玉竹将一袋沉甸甸的银钱、送进了看门婆子的手里,婆子掂量了一下,便回了声谢离开了。
此时柴房内都是库房宫人,苏琉璃有些不明所以,按宫规,她应被送去掖庭司定罪处死才对,怎么赵嬷嬷会突然来,而且还是来将她领回去。
赵玉竹去年刚过完五十大寿,半生坎坷宫廷沉浮,她自问已炼就一双火眼金睛、能看透人心,没曾想到头来,竟然被自己手下的人啄了眼,给糊弄了,真是画虎画犬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心……还真是难测呀!
赵玉竹看了下地上的苏琉璃,对旁边的宫女使了使眼色、拔去她口中的布条,边说道:“苏姑娘真是好本事,今日摆了这么一出大戏,真是让老婆子大开眼界、自愧不如呀!”
地上,苏琉璃看见走近自己头边的赵嬷嬷,艰难抬起头,被捆缚的双手、费力拉扯住她的衣摆,气若游丝、轻轻喊道:“婆婆……”
平日做事赵嬷嬷严厉不留情面,但私下里对她们手下这一众人却是好的,谁若是得了病缺了衣都会出钱出力帮持,自己这些年在她手下做事也没少受她恩惠,今日这般莽撞行事她也知道是自己对不住她,对不住库房处的一众姐妹,差点连累了她们,她们若恨她打她,她都受着,绝不怨言。
看着苏琉璃这可怜样儿,若在平时、赵玉竹自是早心软了,可是这次却不同,苏琉璃擅闯前庭、惊了娘娘怀胎,害得小皇子早产夭折,还害得娘娘再难有子,
虽说事出有因,但如此滔天大罪,岂是她一个小小掌事嬷嬷担得起的,更何况苏琉璃在行事之前,根本就没顾及过、她们库房一众人的性命,和相处多年的情分。
赵玉竹伸手扯走、被苏琉璃拉着的衣摆,退至门、边铁面无情说道:
“皇后娘娘心慈人善,说今日之事责任不在你身上,念你也是个可怜人,不想再添可怜之事,所以特赦免了你的死罪,不惩不罚,让你仍旧回库房任职。”
“……”,苏琉璃听后甚是惊愕,自己害死了她的孩子,她怎会宽宏大量、不杀自己?难道她留下自己,是想以后折磨自己、让自己余生生不如死?
经此一事赵玉竹已彻底看清,苏琉璃这个人、并非她表面那般纯良无害,这个女人的心思藏得很深,深到她这些年、一点端倪都没察觉得到,让她如今闯下大祸、险些害了一众人。
她现在回想起今日之事,双手还发凉轻颤、余悸难安,看来今后、自己得时时提防着她才行,绝不能重现今日之祸,不为别的,就为她刚满月的小孙子、她也得把这只毒妇给看牢了。
皇后娘娘有命,说不准为难苏琉璃,一切如旧,赵玉竹自是不敢违抗凤令,虽然她现在恨不得、将苏琉璃杀之而后快,于是让平日两个、与苏琉璃交好的宫女将她扶回去,该吃药吃药,莫让她死了就是。
处理完苏琉璃的事,夜深又落檐雨,赵玉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遣了身后跟着的人、让她们回去歇息,自己一人沿着柴房廊下转着、走至柴房后面,那里,常嬷嬷执伞立于细雨中,等候已久。
“常嬷嬷。”赵玉竹连忙走近,向常嬷嬷行了一礼。
雨势渐大,常嬷嬷向身旁的宫女、使了使眼色,让她撑伞走近与之避雨,边说道:“皇后娘娘心善,没有治苏琉璃的罪,让她继续在库房做事,日后恐怕要辛苦你了。”
都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常嬷嬷言下之意、赵玉竹自是一听就明,连忙低头回道:“嬷嬷放心,老身自会看紧苏琉璃,戴罪立功,绝不负娘娘所托。”
宫里说话都是明面一套、暗里一套,皇后娘娘不惩治苏琉璃的原因、绝不会是像懿旨那般简单,她这么做定有她的安排,而这些、都不是自己这个当奴婢的该考虑的,她只需要把娘娘吩咐的事做好就行。
说完,赵玉竹又从袖中拿出一袋更大、更沉的袋子,双手呈到常嬷嬷面前,已见星白的头、低得更低,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