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一跃夏炽,秋爽突落冬寒,宫柳又复新绿,霜叶偏爱红妆,庭边的夏蔷依旧年年花开似火,寂寞无人赏;池中的冬水也依旧岁岁凝结成冰,冻彻池心寒,上千个漫长单调的日夜、就在这小小一方庭院里周而复始、如水流转,然后一晃就过了三年。
在这三年里,北齐国运昌隆,喜事连连:
先是北方戎狄两国、矛盾激化宣之于战,大军在箬那河恶战四月、一直相持不下,无计可施之下,北狄女王修书向北齐求救,最后镇北侯依圣令率二十万援军出关、助北狄打败西戎,西戎无奈只好离开故国一路西迁。
而与西戎这一战,北狄虽侥幸获胜、但也元气大伤,再难重回盛时,于是在兴业七年,也就是大战第二年,北狄举国归附北齐。
至此,自开国以来就一直困扰北齐、上百年的北方边境威胁,终得彻底解决,一时间北齐威名远播、震慑四境,然后西南蛮夷主动臣服,南朝各国纷纷朝觐,东海岛国上书通好,引万国来贺。
在这三年里,长安城中也兴传起了、不少新的流言蜚语:
人人都说,帝后失和已久,皇后失宠,德妃圣恩正盛,隐有取代之势,要不然陛下怎会让她代掌后宫,为此听说,有心攀附之人几乎将德妃娘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可这些人又怎会知道,自德妃这些人入宫以来,陛下就从未踏足过她们住处半步,就连皇子出生至现在,陛下都未去看过一眼,甚至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否则德妃代管后宫三年之久,怎连自己半点势力、也扶植不起来。
因为宫里的人眼睛最毒,也最现实,谁受宠、谁不受宠他们心里最是清楚,才不会因宫外世人的无知猜想、而乱了判断。
在这三年里,宫里宫外都发生了不少的事,可唯独在这一方小小的长宁宫里,却再也没发生过什么。
每日宫人晨起洒扫,送水烹茶,按部就班各行其事,入夜又各自散去、回房休息,日复一日不曾有变,就连库房处的苏琉璃,这些年也一直规规矩矩、未生出任何事来。
过去这三年,长宁宫就像是个忘记说话的孩子、太过安静,安静得连时间都忘了它的存在,以致多年未变,但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也不是没有,那每日断断续续响起的木鱼声、就是长宁宫这三年中最大的不同。
自三年前娘娘中毒被救活后,整个人好似大彻大悟、看开了般,不再纠缠旧怨、然后一心信起佛来。
每日在后堂拜佛念经,不再过问世事,就连德妃在后宫到处安插人手、培植势力,娘娘也置之不理,任她折腾。
到后来,娘娘信佛入深,索性搬到后堂住不再回寝殿,只有每次太子殿下回来看她时,她才会回寝殿住上个几日,待太子殿下一走、她又回到后堂,一切如旧。
而这些年除了太子殿下,陛下也会常来。
从最初只站在院中、静听木鱼声,到后来渐渐走入堂中坐下,既不说话、也不走近打扰,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娘娘、陪着娘娘,直至起身又离去,而每次快跨门离开前,陛下都会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下娘娘,眼中都会生着一丝微微弱弱的期望。
其实她明白陛下眼中期望的是什么,只是可惜的是,这三年里、娘娘从未回过头来看陛下一眼,陛下永远都是在木鱼声中、悄无声息地进来,然后又在木鱼声中、抱着失望默默离去,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她身为娘娘的贴身嬷嬷,这三年在后堂早已习惯帝后相处时、这种默契的安静,所以当陛下今日突然开口说话时,她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姐姐。”
这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呼唤,仿若跨越万千山河而来,再次传入耳朵时,叶寒握着犍椎的手、蓦然一顿,堂中清脆连续的木鱼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