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女子?莫非。。。有夫之妇?!”
贺兰瑜醒悟,才知武媚深意,她娇美容颜闪过一丝惶然:“阿兄岂敢!前因沈郎中新妇一事,姨母亲降训斥,阿兄乃不敢与有夫之妇。。。纠缠。此女属贱籍,隶教坊司,尤擅五弦古琴,恰阿兄信马由缰自巷外经过,闻琴音飒飒若风和雨,切切若鬼神语,宫商角徵羽或颠倒或顺畅,竟如随心发散一般。阿兄由是入迷,驻马于墙外倾听,遂向此女或求教或切磋,偶有陪宿。仅此而已。”
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说出‘陪宿’二字,贺兰瑜不自禁的红了脸,一旁的宫娥甚至李贤也被传染了。见贺兰瑜连这些细枝末节都不敢遗漏,料她非是信口胡编,武媚遂放下心来,这才发觉手里的贵妃红被自己攥成了碎块,没法再吃了。
酂国夫人恢复如常,拿巾子点了点嘴角的食物碎屑,老太太讪笑:“哎唷,凡阿顺教导,敏之何曾听得半字?若然二娘有令,敏之即刻遵办。敏之公事少简,既已下值出宫,亦不允其自娱自乐?”
“正三品太子宾客,公事岂会少简,我明日当问大郎,”,武媚是真着急,没好气道:“遵办?敏之若三月不惹沸议,我必建寺供佛!敏之十岁丧父,幼弱可怜,阿娘全心维护,我从无二话,我既为姨母,我不忍薄待敏之,以敏之继阿耶封爵,十余载悉心栽培,盼其振我家门,助弘儿一臂之力。爱之深方责之切!可是,哼,偏生儿郎姿容韶美,聪颖敏捷,隽拔同年,我唯恐敏之恃才傲物,沉湎女色,辜负时光,更耽搁前程。阿娘真若知我苦心,合该严加管教,切莫任其自毁名声。那夜。。。唉,万幸敏之身手矫健,及时跳墙逃脱,若为亲仁坊武侯所执,不听辩解,一通笞打,禸体凡胎不敌那杖子二分七厘厚,若活活丧命于亲仁坊,阿娘悔恨岂不迟已?!”
酂国夫人随声附和,神情痛心疾首:“所言在理!!敏之听宣入宫时,我方知那混事,亦不曾轻饶,直踹了二三脚,犹难消火!敏之亦是后怕,通身暴汗,一连数日卧床休养呢。”
长安月下,风流美男,某家儿媳,跳墙逃脱。。。好吧,我承认我已脑补了一出活色生香的捉仠大戏。真想尽快一睹主角真容,看看我那位常被花痴宫婢热议不绝的表哥——周国公武敏之究竟帅成什么超凡模样。
一餐饭结束了,酂国夫人有意告辞,武媚道傍晚将在澄华殿举行大宴,诸贵妇淑媛都会到场。老年人哪里不爱凑热闹呢,何况皇上的老丈母娘不能缺席,酂国夫人不提要走的事儿,贺兰瑜自然也留下陪伴外婆。
因吃的太饱,头枕武媚大腿,听她祖孙三位大美人闲谈家常,我摸着滚圆的肚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入眼的最后一幕,李显四肢屈地,乐呵呵的甘当大马被旭轮骑,李贤则守在一旁,担心旭轮跌落。旭轮好不兴奋,他挥舞着一双小手,指挥‘马儿’走走停停。
“东都北向千余里方是兖州,料北地更为寒冷?”
无比满足的一场午休,我大喇喇的打着哈欠,使劲儿伸展双臂,发泄一身的倦懒残气。眼睛虽闭着,但听这陌生女声,便知正与武媚对话的人已非酂国夫人或贺兰瑜。
武媚道:“自是加倍置备皮裘御寒,哎,小娃转醒了。”
心话既然来了外客,便摆出乖巧模样问候一下吧。才睁眼,却不料一张素不相识的面孔几乎抵在了我眼前,大概正观察熟睡状态中的我。事发突然,我难免心慌无措,一时无言,只知瞪着那陌生人。
五六岁的孩子,雪肤朱唇,眼含几许好奇并几许欢喜,脸颊下颌仍是圆鼓鼓的婴儿肥,还有点双下巴,但无论如何,只看这教人妒忌的如画五官,样样恰到好处不需增减半分,便知十年后该是一位相貌卓众的少年郎。
忽见男孩胸前挂了一套约莫指宽的缠金平安项圈,嵌着大大小小十数颗异彩宝石,像极了古董店售卖的复古首饰。我心中好奇,不自觉伸手拉住了它,想要看清一些。
男孩微讶:“阿娘,阿娘。”
男孩才要后退,武媚却轻抚他小脑瓜,笑道:“三郎莫惊,表妹喜欢三郎呢。”
发觉被大人误解,我连忙松了手,见一位美丽端庄的华服贵妇安坐于武媚下首,二人间的距离不过二尺,看来,不仅她的身份不一般,与武媚的关系似乎也亲厚。我看着她,她也看我,和颜悦色。
我紧偎武媚,她却抱我到地上,为我抚平微皱的衣裙,柔声吩咐:“城阳长公主乃汝嫡亲姑母,速速行礼,莫违人伦。”
嫡亲?那就是李治一母同胞的姐妹喽。不需武媚多言,我立刻小大人似的规规矩矩的向城阳长公主行礼。城阳笑意更浓,亲昵的把我抱进怀里,若有似无的幽雅梅香教人通身舒服。
“乖娃娃教人爱不释手!客居东都,我早盼见四娘子。驸马自言女儿贴心,可我。。。唉,是我福薄缘浅。”
武媚好言劝慰:“夫妇无不盼儿女双全,莫忧,至尊与我盼二娘足足盼了十年,公主年青,与驸马诞育贵女并非难事。”
“并非难事么?”,城阳长公主把我又抱紧了许多,她神情落寞:“痼疾缠身多年,能为驸马诞育三子已是佛祖开恩,我岂敢再作奢望。”
见城阳泪眼婆娑,武媚也是不忍:“千万保重自身,至尊同胞仅公主一人啊。逢公主遇疾,中使问安,御医探诊,不必我多说,圣人牵挂手足之情,公主如何不察?公主既喜爱月晚,请常入内看望。”
城阳长公主含泪而笑,她以指尖轻柔的描画我眉眼,慈爱非常。我也觉得这公主盼女儿盼成这样真是挺可怜的,便好心的为她擦泪。
武媚担心城阳过度伤怀,急忙转了新话题:“驸马未随公主入宫?”
被武媚一问,城阳长公主面露失望:“月前来信,道是今日还都,我自卯时候至午时,却只迎回奴子,呵,豫州长史尚在汝阳州衙,忙于敦谕五教,解百姓之疾苦呢!”
明白城阳这是在抱怨丈夫爽约,武媚忍俊不禁:“勤谨办差,先公后私,如此中直臣子,至尊必要奖赏。”
城阳仍不开心,眼神却明亮了许多:“驸马大不似当初。大郎在腹中时,因我体弱多病,驸马终日担忧,甚至有意辞官,专心守护我母子。我调侃驸马胸无大志,驸马道是少时便淡泊名利,若非。。。若非尚主,兴许仍是九品主事,又或早已退出宦场。却不料,自赴任汝阳,驸马眼中唯余公务,我怨驸马鲜少还都看望诸子,驸马道是儿女不及州民紧要,我有意携子同赴汝阳,驸马却是不准,道是官邸寒俭,况我与圣人乃一母同胞,有别于诸姑姊,恐同僚不自安。哼,我却不信,必是被汝阳女子迷了魂,不舍还都见妻儿呢!”
武媚掩嘴笑道:“嘴上道是不信,心却情系一处呢。豫州本是上州,户口达数万,更近东都,公务自是繁忙,薛驸马抽身不得,至尊早有预见。驸马调职离京,圣人私下谓我‘天纵英才当如薛叔弼,奈何此人不慕功名,惰于政事,若非我疼惜阿妹,必要将其流放振州’。左庶子之位,原为驸马留有一席,只可惜,朝廷众望之于驸马,终不及公主喜怒哀乐,谁家女子不羡公主?”
城阳公主脸颊泛着一抹红晕,她低声道:“我有一口语,殿下万勿见笑,我不敢诉与驸马。成婚廿载,扪心自问,我待驸马之心,不及驸马待我十中之一,佛祖若容我延寿二十载,甘将寿时悉数续与驸马。”
我心话,看来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我对这位新认识的亲戚没啥感觉,除了她所用的熏香真是特别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