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担心并不等于不思念,思念这物事,不开头也就罢了,只要开了头,就难以停下来。康儿手上还有一捆箭,但明帝也没兴致再玩了,冲着露儿和康儿挥了挥手,“把投壶收了,给朕打水净手。”
此时江澄一支未投,他原本想等明帝投完了,他也试着投一投,但他听明帝讲林从那么厉害,心里便打了退堂鼓,又见明帝情绪不高,自然是一切顺从圣意,根本不提自己还没投壶的事。
露儿领命,先带着康儿把投壶和金批箭都送了出去,再捧着水盆帕子进来,江澄赶忙走过去,在旁边招呼着,服侍明帝净手。
明帝洗了两下,便扎着两手看着江澄,江澄拿帕子给她细细擦干,明帝瞟了一眼殿角的金漏壶,见已经是亥时七刻了,便吩咐露儿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露儿屈膝施礼,带着康儿一同离开。两个侍儿还没走出殿门,
江澄的肚子再次响起了“咕噜”声。
“澄儿?”明帝疑惑地看看他,出声询问,“澄儿你是不是晚膳用得少肚子饿了?”
“唔,不是,臣侍是用得不多,但也不算太少。”江澄支吾着回答,天色这么晚了,他若是承认肚子饿了,明帝岂有不给他传夜宵的道理?可等食完了夜宵,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而且他方才已经说是怕冷了,这会子再承认腹饥,岂不是表明有在天子跟前撒谎吗?做臣下的不能给天子留下一个爱撒谎的印象啊。
明帝听他语气这么不利索,已经猜到了实情,扭头吩咐露儿道:“让人给你景卿主子备点夜宵,赶着送过来。”
“陛下不用的,臣侍无需用夜宵的。”江澄再次出言拦阻。
明帝闻言,再次展开思索,这么一思索,一个旖旎的念头便浮上她的脑海,虽然她觉得这个念头很荒诞,但是江澄爱她至深,没准脑袋一热,会为她做些痴情的事。
她心头感动,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吩咐露儿道:“楞着干嘛呢?赶紧去,除了夜宵,再送杯热茶来。”
露儿正等着她的最后示下,听她这么说立刻便领命出去。
明帝待露儿和康儿两个一出去,便笑着向江澄走过来,她左手揽着他的腰,右手点点他的小腹,意有所指地道:“宁可晚膳少用些,也要博朕欢喜,澄儿这份心意,朕领了,不过今个儿就算了,明早是大起居,朕与澄儿都要起早,朕可不想澄儿明个儿上午在大殿上腿软得站不住。”
江澄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帝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尴尬得要死,恨不能自己把自己挖个坑埋了。
明帝看他耳根都红了,脸上的神情也是懊恼为多,心里头便有些纳罕,偏头吻了吻他浮了一层浅浅薄汗的额头,问他:“澄儿怎么不说话,难道这事不是你自愿的?”
“不是”,江澄见事情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只好把实话讲出来,“臣侍今个儿没有来得及用晚膳,方才又见天色晚了,不想再因为用夜宵耽搁时间,更怕在陛下面前出尔反尔,让陛下误会臣侍爱撒谎。”
明帝听了,怒气不自觉地就升了上来,怒声问他道:“澄儿你是怎么回事,你没来得及用晚膳,你早点跟朕说啊,你什么都不跟朕说,朕自己瞧出来了,问你你还不承认,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怕耽搁功夫,怕朕误会你撒谎,朕看你是误会朕了才对!”
她盯着他的双眼问他:“你把朕究竟当什么人了?朕是那种只顾自己快乐,不管他人死活的渣女妻主,还是一味猜忌臣下的狠辣帝王?”
“陛下?”江澄听她这么说,便知道他今个儿行事又失误了,连忙屈膝行礼,“陛下息怒,是臣侍考虑不周了。”
明帝眉头一皱,他究竟知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啊?跟这么个榆木疙瘩,不把话讲清楚,怕是以后会更加糟糕,他居然连晚膳都敢不用了,下回还不知道怎么着呢,明帝气呼呼地责骂他:“什么考虑不周?你这是不爱惜自己,还误解朕!朕跟你说,朕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下次再敢折腾自己,曲解朕,你看看朕怎么收拾你!”
她说着话,一眼瞧见他身上披着的她的簇新披风,抬手就去解披风的带子,边解边冷声责骂他:“你这么误解朕,还披得什么披风,冻死也是应受的。”
“陛下,陛下已经赐给臣侍的,怎么能够再要回去呢?”江澄死死捂住带子,牢牢护在手心里,说什么也不许明帝解去。
明帝不过是作势吓唬他,见他拦得紧,也就由着他了,只是心头气不过,拽着他往坐榻上走,走到坐榻又拽着他一同坐下,伸出玉指点他的额头,无奈又生气:“你是不是个傻的,政事那么忙,晚膳都不用,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人啊?朕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朕不许你节食,朕怕你步了史上那两个男相的后尘,你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江澄小声替自己辩护:“臣侍听进去了,臣侍这阵子都有好好用膳的,今个儿实在是有点忙,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戌时六刻了,七宝车亥时三刻就去接臣侍了。”
明帝蹙眉,怒声反驳他:“戌时六刻怎么了?忙到戌时六刻,你就该早早地在外面用了晚膳,要不然你就早回,要不然你就回宫用,戌时六刻才回来,就是不用晚膳的理由?”
江澄无奈,只好继续讲实情:“臣侍也想用啊,可是宫里的晚膳已经被侍儿分掉了,臣侍之前跟他们说过,臣侍回来得迟,晚膳就不用留着,这也不怪他们。”
明帝倒不觉得丽云殿里的侍儿敢怎么欺负他这个当朝左相,因而她冷哼一声,仍旧把火发给他:“朕不怪侍儿,朕只怪你。晚膳被分食掉又怎么了,你不会让人传话给御膳房给你做夜宵吗?”
江澄没敢接话,他方才已经说过七宝车亥时三刻来接了,若是再强调一遍,没准明帝以后为了他能够安稳用膳,就减少翻他牌子的次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他不提,明帝却是一点都没忘记这个茬,明帝点着他的额头继续数落他:“七宝车亥时三刻去接怎么了?你只管用你的膳,让七宝车等上一两刻钟再返程,怎么了?朕会因为这个处罚驾车的侍儿不成?”
江澄没有说话,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个方案,不是想不了,而是在他心中,没有说为了用晚膳,而将七宝车往后推延的道理。
明帝看他沉默,心里头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下巴磕在他额头上,一针见血地点出他的问题:“澄儿你把自己看得太轻,大事小事都不以自己为重,这样子下去,过不了几年,朕就会早早地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