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这么多银子,江澄很是惊讶,他接过银票满脸欣喜地问顾琼道:“怎得有这么多银票,整整十五张呢,这都是谁给的?”他边说边数银票,十五张银票来回数了两遍,确认无误之后,双眸中便全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顾琼抿唇一笑,轻描淡写地道:“一共收了三千二百六十两,只给你一千五百两,不算多的。今儿个周安□□主出事,我让人把他那一百两还了他,又给他补了一百两,算是天心楼给的祭仪。余下的一千一百两,我留着给那些个从如君堂过来的伙计做头半年的衣食使费,毕竟他们头几个月都不怎么能为铺子里挣银子,南郊作坊又要大笔花银子,回头陛下若是嫌花销太大,少不得要盘账,问出来不大好看。”
这点江澄是很赞同的,在天心楼眼下有大笔支出的情形下,白白养那些漂亮男儿几个月,是容易遭人质疑。只是,这么多银子,都是怎么凑来的,他接着追问道:“这是几个人出的?他们都是自愿的吗?”
顾琼眨眨眼睛,话答得简洁而自信,“京城官宦人家的老正君、少正君,人人都出了些,全都是自愿的,最多的二百两,少的三十两二十两的都有,最少的是五两。”
“你用的什么法子,能让他们人人都肯出银子?京城的豪门夫郎们,我是知道的,个个都是精明的主,你居然有法子从他们手上弄到银子,真不愧是天心楼的老板郎君,厉害,厉害!”
他甚少这般夸人,眼下神情语气全是由衷的佩服,说得顾琼心里头惬意极了。
顾琼简单地把那日在持盈满月宴上如何装可怜,如何将错就错,趁机劝那些正君出银子的情景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末了道:“他们自己大把地送银子过来,并非是我勒掯他。论理,他们都是受益者,理应出点银子。这天下的事,本来就是谁受益谁出银子。他们若是不出,这银子难道让咱们出吗?咱们开的可是买卖,管他们这件闲事不赚银子也就罢了,岂能再往里赔银子?”
顾琼这话说得义正辞严,让人无可反驳,江澄听了,心中却是暗暗感叹,他想起来他这些年做的事,有不少都是自己往里赔银子的,远的如拿俸禄养育阵亡将士的遗孤,近的如开办天心书院,购买赡养院的这八百亩良田,他几乎每做一件事都在自己往里赔银子,赔了俸禄,赔赏赐,眼瞧着快要把永和的嫁妆赔完了。虽然这些事都是他自己乐意做的,但也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不说别的,他的银子终究有赔尽的那一天啊。
顾琼见江澄沉默,还以为他的这番话,江澄不以为然,在他印象中,江澄向来不是个把银钱放在首位的男子,虽说不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但也绝对不会斤斤算计银钱。当下便觉得有必要替自己辩白一下,他抬起画了淡雅眼妆的细长墨眸水灵灵地望着江澄,切中肯綮地言道:“也不是说我们小气吝啬不肯赔银子,而是这事啊,他们若是一点付出都没有,那他们就不会珍惜,往后提起,不仅不感激咱们,没准还会说些闲言碎语,比如说是咱们容不得人,非要把人赶走什么的。咱们做事不指望赢得人的感激,也不能反过来背骂名吧?”
这话江澄是极为认同的,他重重地点点头,不吝于表达自己的赞成:“你说得对,我虽然不指望别人感激我,可也不想挨骂。就陈语和他们几个那小暴脾气,不让他付出点什么,他还真能够指着我的鼻子骂。”
江澄对陈语和之前在乐养园宴席上公然说他的坏话的事,记忆是极为深刻的,想到陈二公子那暴脾气,他便觉得这银子收得也不算过分。
顾琼听江澄这么说,精致的梨涡上便浮起了冶丽娇俏的笑容,这笑容与他今日的衣着打扮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顾琼待会儿要去服侍明帝沐发,特意换了一身梨云胜雪素锦窄袖宫装,腕子上戴的是一串米粒小珍珠手链,头上用一个小小的珍珠发冠绾住发髻,腰上束了个细细的浅白色缎带,脸上的妆容也是尽量往淡雅高冷的路上走,整个人瞧着有飘逸如仙清灵出尘之致。可是那源于本性的笑容又是那样的妩丽妖娆,搭配在一起大有圣洁的雪地上盛开着艳冶多情的红莲花的感觉,很奇异也很有冲击力。
江澄好奇地盯着顾琼瞧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出言问他:“你以往都不怎么穿素色,今个儿怎么穿得这般清雅?”
顾琼听江澄询问,便知道自己这身打扮必定会很奏效的,当下笑得越发得曼丽,“我这不是想在陛下跟前做做样子吗?陛下心里头是容不下男儿们有别的心思的,多看别人一眼,她都要吃味的,我上次惹了那样的事,总要告诉陛下我已经改了。”
江澄点了点头,他家陛下确实算得上是个爱吃醋的,上回居然提了宝剑去砍谢瓀,那个怒冲冲的劲儿,跟吃醋的百姓女子没任何两样,只是他家陛下总惦记着要做个英明帝王,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脾气,让自己装得大度些宽宏些。可是收敛脾气是一回事,收了脾气心里仍旧不痛快,那是另一回事,顾琼看来是想要解决天子收了脾气却仍旧心里不痛快这个问题。
顾琼说到这里,唇角边浮起一抹苦涩来,这抹苦涩给那雪地红莲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陛下表面大度心里吃味,这一点我以前就知道的,去岁陪着皇贵君哥哥出门,我还劝皇贵君哥哥来着,可怜我这半年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又瞧着陛下对皇贵君哥哥那般好,一时间就迷了心智了。”
江澄听他这么说,便给他出主意道:“你是想让陛下瞧着你目无下尘,对谁都矜持冷淡?这样的话,你待会儿见了陛下不要对着她笑,表情尽量淡淡的,怎么高贵矜持怎么来,要让她觉得没有人能够高攀得上你,便是她自己,也得你赏脸,才能同你说上一句半句,陛下就不会多心了。”
顾琼看他说得这般认真,由不得嗤地一笑:“景卿你进益了,感情上的事,你也能出谋划策了。”
顾琼并没有打算采纳江澄的主意,但是也并不当面反驳他,只将话题扯开来,虚虚地应付过去,“你那书院中的男子都派往各地学堂了么?还有多少没派出去的?”
江澄并没有意识到顾琼这是在岔开话题,他先回答了顾琼的问话:“还剩下四五支队伍,有了这一千五百两银票,我明个儿就可以把他们全派出去了。”
这四五只队伍要去的地方都是他和顾璟没什么人脉势力的地方,在鞭长莫及的地方想要开设学堂,便只能拿银子买地买房屋,如此一来,花销必然大,涉及大的花销,便要谨慎些,他虽然已经打算拿那赐金中的大半来做这件事,但学堂非一日之功,他的赐金总共那么点,是要管上好几年甚至十数年的,每一笔都不能够轻易浪费了,因而他和顾璟都在筹谋的更好的办法,没敢直接把队伍派出去。
眼下得了顾琼这雪中送炭的一千五百两,便可以大胆去做了。
不过这些在他心中极重要的事,眼下也不过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一瞬间,他很快就把话题重新转了回来,根据他那有限的审美很是认真地对顾琼补充了一句:“你千万记得啊,我不是同你玩笑呢。”
顾怡卿银装素裹妖娆一笑外纯内艳素丽与魅惑融为一身的劲儿,只怕他家陛下瞧见了,绝不会像顾琼想的那样彻底不多心。
如果他料得不错,他家陛下一定会更加忧虑,没准两三年之内都不会再放顾琼去地方铺子上出差了,而他还期盼着天心楼能开遍姚天每一个偏远县域呢。
顾琼全然不知江澄心中所想,他心头暗暗笑江澄实在是太过单纯了,他是要在明帝跟前表现得矜持疏离些,如此才能表示他和之前的他不是一个他了,可他要疏离的是旁人,不是陛下啊。对着陛下,他自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才是合乎情理的。
“记得,记得,你呀,也忙碌了一天了,且请移步吧。”顾琼虽然心中不以江澄的话为是,但也觉得暖暖的,被朋友真诚地关心着,这种踏实感很能够给人以力量。
江澄出了顾琼的琳琅殿,便遇见了前来请他前往筠华殿的陈语易侍儿。原来陈语易打发人到他的丽云殿请他,却扑了空,那侍儿很机灵,立刻转到琳琅殿来,知道他和顾琼在商量事情,这侍儿便乖觉地等在院门外面,并不进内打扰。
此刻瞧见了他便上前请安:“奴才请景卿主子安,奴才主子请景卿主子过去一趟。”
江澄见这侍儿巴巴地等在院门外面,必要请他过去,还以为是永和有什么,他有些紧张地问:“可是五皇子怎么了?”
那侍儿见他神色惶急起来,连忙笑着解除他的担忧:“不是的,是慧卿主子来找我们主子,他们两个闲谈了一会儿,我们主子便让奴才来请景卿主子,与五皇子无关,五皇子好好的在殿里呢。”
江澄听了,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