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宫哲曾说:李家的人,有多痴情,就有多绝情。
其实那是他对自己以及他所认识的李家血亲的看法,代表了他个人意见。而李唯教授对此的看法,则比较客观。
李家的人,对于喜欢的事物的表达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
“小音,你在做什么?”女人连声质问:“你讨厌蝌蚪就告诉妈妈,妈妈把它们扔到就好了!”
小落音正蹲在木盆边,用双手捞着一只蝌蚪,小蝌蚪那酷似逗号的身体在极力扭动想要挣脱,然而有四只短短肥肥的手指夹住了它扁圆的身体两侧使它不能逃离,手指轻轻一撕,黑色的柔软身体便像煎饼一样被撕成两半,弯曲细长的肠子和其他内脏暴露到空气里。
不过才十分钟,七八只小蝌蚪就变成十七八块残尸飘荡在木盆里,落音的妈妈被吓到了才不由呵斥女儿。
小落音回头,面无表情的摇头:“不,我很喜欢它们。它每一只都非常可爱。”
然后,她扔掉到手里了无生气的碎尸,再兴致勃勃的去追逐打捞残余的蝌蚪。
那时,她六岁。
落音的爸爸喜欢养金鱼,而全家里最喜欢金鱼的人却是落音。
趁大人不再之际,她总会用网兜捞起一条金鱼,故意把它浮于水面,让头和腮暴露在空气里。
落音总静静的注视那条在浅水里挣扎的金鱼,看着它张大了嘴巴绝望的一张一合,直到奄奄一息,才带着满足的目光,仁慈的松开手。
后来爸爸得知了这件事,把女儿数落了一顿。
几年后一次长期度假归来,疏于照顾的金鱼们饿死了,小落音站在鱼缸前哭得稀里哗啦,谁哄都不理。
一年年过去,小丫头渐渐长大,从8点档的无聊肥皂剧里她学会了真正表达喜欢的方式:抚摸、拥抱、轻吻以及——温柔的微笑。
邻居都说,小落音是个爱笑的女孩,真是又乖巧又可爱。
见女儿正常的读书学习以及交朋友,平凡的度过每一天,李家的爸爸妈妈便自然把她儿时的行为当作是一般小孩子年幼无知的表现。
而落音自己,则早已遗忘了儿时本能的举动行动,她不清楚,那埋藏进骨髓深处真正的意识。
附带残忍伤害的行动,才是她表达喜欢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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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灿的阳光越过静灵廷的湛蓝天空,高楼与石柱的阴影在地面逐渐拉长,偏向东方。清净塔居林便在这片静谧美丽的景色中,耸立迎接冬末的风雪。
平日清闲的待客室,此刻流淌着看不见的寒意,混合在红梅吐纳的清香中。不知不觉间弱化了明亮的视线,就连简单古朴的木桌长椅,都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诡秘光影,迷惑了众人的心灵。
“长老大人,你刚才说什么?能否再说一遍。”少女怀疑听错了。
“落音小姐,我等的意思是……你可认为朽木白哉适合做你的夫君?”长老重复一遍。
落音眨了眨眼睛,啥——他们的意思是——提亲?!
“你、你们……”猛然反应过来,急急否定:“长老,今天不是愚人节,跟我一个小丫头开这种玩笑,未免有失体统。”
“我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和白哉交往好几年了,不算短,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将来的事?”为首的长老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直往眼窝里做抹眼泪状:“我不妨直说,白哉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外人只看到了他高高在上风光的一面,实际上一任家主,他父母的突然去世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直那之后那孩子就再没笑过,后来幸好有绯真夫人陪伴……唉,只可惜绯真夫人红颜薄命……这些年来,白哉一个人过得清苦得很,幸而遇见了你……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是不是该考虑未来的生活了……”
他们没注意到落音听到‘绯真’二字的时候,娇躯剧颤。
一位长老抬头示意,守卫们便动手打开了放置在角落里的木箱。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满满装了几大箱,灿灿金光把室内照得蓬荜生辉,给静雅简洁的待客室增添了一份珠光宝气的高贵。
“请不要误解我们的意思,这是进献给星宫大人的礼物。落音小姐,麻烦请你转呈。”
从客观上讲,朽木长老献的礼品的举动并没有向星宫哲献媚讨好之意。他们虽不曾见过那位邪魅高傲的吸血鬼,但从四十六室听过不少传闻,这点礼品入不了他的眼,进献给他只会招来白眼和耻笑。长老送上这些昂贵的礼物是表达了种暗示,暗示他们对落音的看重程度:保证落音嫁到朽木家去,会把她当珍宝一样供着,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落音惊讶的将目光从长老脸上扫过,转落到那豪华的彩礼上,逐渐镇定,眸子里的色彩一点点黯淡,直至凝固。
见她沉默,另一位长老趁机说:“前日,落音小姐接受了白哉的邀请,携手同游庙会。我等几人这才商议决定了此事,斗胆想要拜访星宫哲大人,不过事先还是要征询你的意见?落音小姐,你意下如何?”
“……”
“落音小姐?”
十三番的会议室里,众队长大气不敢出一声。
三秒钟的静默,却像漫长的三小时,秒针的慢慢走动,在看见了这一幕的众人心间划下了三道焦急而紧张的痕迹。
“你们错了吧?长老大人。”少女终于开口。
“诸位长老活了好几百年,论见识远比小辈我要渊博,怎么能如此轻易听风就是雨呢?前日庙会,我一直和我的哥哥在一起,不曾见过朽木队长。”落音转身回望,清秀的脸蛋挂起客气的微笑,可长老们竟有一种寒意扑面的错觉。
“啊?落音小姐,我们不会弄错,据暗卫汇报,你们俩前天去庙会,这怎么会……”长老翻然警觉,海盾事先警告过他们,谈话的时候千万不要碰触落音的底线。
黄泉落音的底线是什么?他们紧张的问。
海盾摇头,只恳切的说:如果她用异常严肃的态度对待你们,那时你们最好识相的闭嘴。
难道现在……
“真的没弄错?那么就是你们太自以为是了?你们以为我和朽木队长两情相悦,你们便想促成好事,成就一段良缘佳话?”落音原本蓝黑各异的眼眸闪着凄凄的冷光,瞳孔深处渲染着一层焕然的乌光,漆深如黑曜之石。
“朽木长老,这里不是十三番,明人不说暗话。不必找些冠冕堂皇的词语来搪塞我。我早就猜到你们不会反对我和朽木白哉,但没想到你们居然会登门提亲,今天的事,白哉他恐怕还蒙在鼓里吧?”
“是的。请原谅我们擅自做主。”还是为首长老小心发话。
落音踱步来到宝箱前,顺手拿起了堆积在最上层的一个八角珍珠琉璃灯,漫不经心的放在掌心把玩。
八角提灯,是尸魂界的一种作为夜行外出必备物品。可这盏提灯,美观多过实用。由黄金打造内层银丝编织外圈,灯罩的八个鳞瓦檐角上各垂下来一颗水滴形的珍珠,随着灯的摇摆而晃动,嵌着玉色琉璃的灯罩上还雕了镂空的藤蔓,那精致的雕工足以证明它的价值不菲。
“真漂亮。”落音转动着提灯,自言自语般的说:“对身为贵族之首的朽木家而言,这样精致又美丽的,能够衬托出家族的繁华富贵的宝物,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吧?在你们看来,我就像这盏琉璃灯,能够装点你们朽木家的无上荣耀。”
长老的脸孔闪过一阵尴尬的青白之色,他急忙的否定:“不,怎么会呢!我们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落音小姐,我们保证、我……”
‘啪!’,待客室内乍起一声刺耳惊魂的玉裂冰碎的脆响,精巧昂贵的珍珠琉璃玉灯,已从落音洁白的手中骤然落下,摔到地面变成了一堆交叠缠绕的玻璃与金属,每一片菱角分明的残片,都躺在清幽的灯光俯照下,泛起一地的乌青死光。
水蓝发丝的少女,眼睑微垂,淡淡的矗立,似乎对自己名为‘破坏’的举动很感满意。
很快,她抬头,对惊骇不定的长老们抱以歉意的冷笑:“刚才我是逗你们玩。你们的用意我很清楚……”她掰开手指,数道:“算起来,我将是朽木家第13位平民的夫人了。”
“!”
“朽木夫人,27代朽木家家主的妻子,只有区区3位是其他三大贵族的分家千金,4位来自流魂街,12位平民,其余才是正二等贵族以及小贵族的身份……朽木家一向标榜贵族中正一位的崇高地位……自视甚高的你们,又为何肯垂青于低等民众呢?”落音缓缓道出。
“黄泉小姐,这个、你怎么会知道?”
“长老大人,你们既然知道我和白哉去逛庙会的事,怎么就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拜访你们家去书库翻阅书籍呢?我是在那时‘无意’看到——你们朽木家的族谱以及族谱附带的简介。别怀疑,我还清楚,你们表面上对平民不屑一顾,背地里却相反……当初白哉要娶绯真是遭到了你们的强烈反对,但你们只雷声大雨点小的抗议了几句,就撒手看着绯真被迎娶进朽木家的门。”
“如果真的不赞成的话,绯真不可能活到成亲之日,以朽木家的势力,你们有不少于十种能做得不留痕迹的方法,不是吗……”落音抽出羽扇遮脸,只露出宛如闪动着乌光寒气的刀尖般逼人的墨玉眼眸,低语叹息:“不用摆出惊惧的脸色。地是清净塔居林,除非你不想知道,否则这里没有什么秘密能被隐瞒的。”
“不只你们,其他三大家族也是如此……我无法体会这身为四大家族所独有的悲哀,你们不同于其他贵族,众人以为你们是如此的神圣高洁没有阴影,但正由于活在灿烂的光环下,自身的阴影才是最明显而最不可回避。为了隐藏自身的阴影,你们想必付出了很多……真是幸苦了……”
朽木长老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
她……她知道……莫非她全都知道……!有关四大贵族当年共同保守的秘密,有关……
屏幕前,会议室里的死神赫然无语,落音所说的一系列的话语,跳跃思维太大,虽然隐隐感到其中必然有重大隐情,可惜的是他们谁都没能听出其中的关键。
但比起何谓关键,大家的注意倒更倾力凝视向说出这些含混不清的话的蓝发少女。
目之所见的已不是平日里活泼自信,喜欢开点小玩笑的落音了。陌生、危险、恐怖……如被什么所附体,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渗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此刻,落音自己也迷惑不解。当她说出那些暗含指示的词语后,看到对方煞白了脸孔的模样,心里竟会升起某种诡异的喜悦感,就仿佛自己一直很期待见到这样的画面。
他们脸上所呈现的惊恐交加,是远比微笑悲伤等等其他任何表情,要更生动更吸引人。
【来吧,再让我多高兴一点……】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吗?有关朽木家为何会如此的原因……你们心知肚明,我想没那个必要吧?四大贵族间的通婚弊大于利,所以你们在选择上尽量避免,但因为之前白哉娶了绯真,为了平衡朽木家的声誉,你们才挑选了石纭素宣……而现在更合适的人选,我出现了,你们便欢欣鼓舞的另做它选,真是悲哀——要延续贵族的血脉,又要保留贵族的光耀……可悲……”
“对不起,话题扯远了。那么谈回来,既然你们代替白哉来向我提亲,想必是对我的身份一清二楚吧?”‘啪’的合上羽扇,落音走到他们身边柔声低语,那清冷的话语仿佛汇集成一根细细的丝线,轻易间便能够将眼前所见之人的心脏分割成碎块。
“正是……”长老小声嗫嚅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谈了。”一下子,落音放肆的抓住了为首的长老的衣领,直逼对方的脸颊呵斥道。
【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你们以为你们在和谁说话?】
“区区一个朽木家。我还不放在眼里。”
松开手,落音走到门口,推开大门,侧头示意:“请回吧。列位长老年老体虚,不易出门太久,还是回朽木家休息,颐养天年吧。”
毫不客气的逐客令,如同王者不可拒绝的命令。长老们的脸闪过,他们挥手命仆人收拾起宝箱,狼狈的离开。
几分钟不到,待客室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安静,落音站在满地灰色闪动的碎片中,默然沉默,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双眸里云海变幻的景色。
最初听到长老的话的瞬间,还真想点头……
然而,一点点的喜悦迅速被涌上的担忧和怀疑吞噬掉了。之前在族谱中看到的怪异之处,涌上大脑……
“想必是对我的身份一清二楚吧?”她只作敲山震虎的一问。
见到他们的神情大变的样子,她就清楚了,自己果然有个不寻常的身份。胸口被一股莫名的愤怒所填满。
他们把她和白哉之间的感情当做了什么?
“区区一个朽木家,我还不放在眼里。”伤人的话,最终还是脱口而出。其实呢,纯粹是不经思考的信口之言。
黄泉落音啊落音,你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神秘的身份呢?而这个静灵廷,又存在着多么可怕的秘密呢?
沮丧和悲伤瞬间替代愤怒后,疲惫趁势涌压向整个身体,落音跌坐到长椅上,长长的叹气。
“你拒绝了?”海盾从门后闪了进来。
“偷听别人谈话是不好的行为。”她头没抬,只有气无力的说。
“请原谅。你真不是不考虑吗?”
“这不关你们的事吧。”
“是的,但朽木长老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固执己见可是朽木家的光荣传统。”
“什么意思?”落音这才抬头,恢复了一点精神。
“确切的说,”海盾推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戴上的眼镜,以洞悉事物的神情说:“直到你结婚前,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落音像被强塞了一口苦瓜,皱着脸问:“什么?直到我和白哉结婚前,他们都会死缠着我不放? ”
“不,是直到你结婚。你结婚的对象不一定要是朽木白哉。话说回来,落音小姐,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你喜欢的适合结婚的对象吗?”
落音竖立起三角眼,海盾马上说:“抱歉,我说错话了。”
“我回去了。”不想再理人,她起身离开。
“请。”海盾点头。
如果我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人,该多好啊……
那样,是不是就没有顾忌了……战争也好……死亡也罢……
看不到未来的乌云,即使我会活在天真的阳光下,幸福的度过一生,直到死亡……
今天,拒绝了长老,或许明天,就不得不拒绝他……
【真是像懦弱的丑小鸭,在自卑和忧心忡忡中度过每一天,看不见幸福。】
呵~~。像这样的自己,何必对未来抱持甜美的希望呢——经过园林时,她取下发簪,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就想往池塘里扔。
一只手抓住那截皓腕。
屏幕前,众人见落音欲把发簪扔掉时,都吓了一跳,可眨眼又见被人阻止了,才松了口气。
“你在做什么?”李唯教授从背后拉住她,奇怪的问:“怎么啦,眼睛红红的?”
“李唯教授。没、没什么……”落音急忙用手背拭泪,支吾道。
“很漂亮啊,能给我看看吗?”他眼尖的看到了手掌里握紧的小物品。
落音把发簪递到他手中。
捏着发簪瞧了几眼,一丝差异从李唯教授的眼中闪过,快得不易察觉,刹那后,琥珀色的眼眸又荡起春水温柔的波光。
“好漂亮,是哲做的吗?”
“不,是别人送的。”摇头。
“既然是送你的礼物,就该好好珍惜。”他伸出手,手指不经意的在握顶端的莲花芯上按了按。他说:“我帮你带上吧。”
“好,谢谢。”落音转过身去。
会议室里,只见穿着着现世服装的男子体贴的为少女插上发簪,可突然间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就如同被看不见的剪刀剪断了通讯的电线。
“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碎蜂叫道。
“肯能是音频传输出了故障!”BT涅马上窜到操作台前,疯狂的按按钮。
其他队长有点惊讶,不过谁都没动,因为在高科技面前,他们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细细回味之前听到的话语,已足够震撼了。
朽木家的长老和四十六室的审判者对黄泉落音毕恭毕敬,那个黄泉落音究竟有着何等特别的身份?
蓝染满腹疑虑的撇一眼白哉,后者的表情让他回想起现世的教堂壁画上,天使的悲戚面容。
或许真是出于血缘关系,落音和李唯教授双双没形象没顾虑的坐到走廊向阳的台阶上,在冰雪未消的空间里,中午最后的灿烂阳光一点点爬上他俩的衣服,灼热的暖意慢慢温热肌肤。
落音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像只蜷缩了身体的小兔子,闷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叙述的话:“我拒绝了朽木家的提亲。”
李唯教授淡淡的‘哦’了一声,反问:“你不喜欢朽木白哉?”
“不。我喜欢他。”
“那拒绝的理由是?”李唯教授顿了一会,才说:“因为年龄的关系吗,你觉得自己还太小了?”
“……”落音小声反问:“李唯教授,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嘛……以和你与朽木白哉的关系做标准,没有。”他托起下巴认真思考回答。
“呵……”落音从鼻腔里发出遗憾的声音,既然没有,那么他无法了解我的感受……
“你和他吵架了?”
“……”
见对方不言不语,李唯教授推一下眼镜,用不察觉的诱惑声音平缓的问道:“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是什么让你有所顾忌,踌躇了脚步。”(汉语)
落音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悲哀气氛里,她没意识到不对劲,顺口就用汉语回答:“我喜欢他,可出于某些原因,一再的拒绝他……李唯教授,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女孩?”
“不。”他摇头:“你是个好女孩,我见到过一些与你同年龄的女孩,她们为了爱情而抛弃父母,沉迷在虚幻爱情的一时快乐里,对亲人和朋友的劝告不管不顾,私奔、结婚、生子然后在痛苦与悔恨中自我导演出一系列的悲剧……错误的做法,使得她们给自己的家人带来很大的伤害……”
“可我……”
“你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而已。婚姻和爱情不同,多考虑一下并没有错。如果对方理解你,他会体谅的。你觉得你喜欢的那个人会体谅你吗?”
落音一下子被他的话怔住:“会吗?”
白哉会体谅她吗?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而且对她而言,心里久久不能释怀的,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件事……
李唯教授平缓的说,琥珀眼眸越过落音的发髻,匆匆一瞥莲花发簪上的琉璃花蕊,便低头说:“你如果还有什么烦心事不能对哲和玉说,又非常想找人一吐为快的话,那我行不行?”李唯教授毛遂自荐:“只要你觉得我还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自愿做你倾倒烦恼的桶。”
“当然啦,”落音勉强打起精神,抹着眼泪。
李唯教授本身就像附带着最惑人的魔法,无论何时,总会给她很温馨舒服的感受,这感受不同于与哲和玉在一起的那种体贴亲昵,这似乎是要更亲切的,仿佛深入骨髓的……犹如血缘般难以分割……
这种感受的强大吸引力,导致她在他面前,似乎不必要隐瞒任何事物。
只要看到他,心情,就如同久经风浪的船只回归港湾,一下子轻松了……
“我见过绯真……”她苦恼说出积蓄已久的痛苦:她曾经在流魂街遇到绯真……她自责自己没能帮助她,最后绯真怀着对露琪亚的忏悔死去。
李唯教授听完后,问:“你为什么没有帮助她呢?”
“我觉得她抛弃了露琪亚很……”落音快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越说越小。
李唯教授的琥珀眼眸几经变幻,忽然深沉忽然清澈,可始终没有掺杂一点不悦和鄙夷,几秒后他习惯性的推一下眼镜,便说:“流魂街……它是啃噬人们幸福与希望的地方,汇集了尸魂界绝大部分绝望与黑暗的地方,所以会上演怎样的悲剧都是形势所迫,怨不得命运。在流魂街,任何人都无法保存心中的纯洁和善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有所牺牲。你说的那位绯真,听起来是迫不得已,她想要活下去,抛弃了对她而言很重要的妹妹,可见,她的妹妹是和她自身的生命一样重要的存在。”
“呃,你怎么会这么认为?”落音惊讶的喃喃:露琪亚对绯真来说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
“当然啦,之后绯真又去苦苦寻找妹妹,这说明在她心里,她并没有遗忘她的妹妹,恰恰相反,因为无法再相见,她反而把她放进了心灵的最深处,更加难以忘记。”李唯教授知道她所想的疑问,他解释道:“有时残酷的事实,让我们不得不做出抉择,即使到头来承受的痛苦是一样多,正是因为很重要,所以在舍弃的时候,才会感到痛苦。”
“绯真会牺牲露琪亚,是迫于流魂街的残酷,为了寻求生存的她并没有太多的罪孽,真正有罪的是流魂街……”他顿了顿,低吟一般的说:“以及让流魂街存在的人。”
“呃?”她竖起耳朵,李唯教授最后了说什么?
落音刚想问,可他已接下继续说道:“你也一样。你拒绝了白哉,感到了痛苦,是因为你把他放在心里很重要的地位上,你越是看重他,等你要放弃的时候就会越感痛苦。不过这没什么不好,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把他记得更清晰,将他的样子、声音、举止都刻印进记忆里更深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个人认为,你该接受他的感情。”
“谢谢。”落音边拭泪边勉强打起精神说:“李唯教授,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时很温馨,好像我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把话藏在心里。”
“那样很好,如果你有什么我可以把肩膀和耳朵借给你用。”他伸手,用亲切却不带丝毫暧昧的举动让落音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以后你有什么烦心事,有什么犹豫不决,都可以告诉我,我是个合格的保密人,绝对不会到处宣扬的……”
“最重要的是,你不要疏远别人,如果有什么不能解决的,还有我们可以依靠啊,哲、玉、银蔓,还有我。我们都是你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金红的日头掠过被圆弧形墙壁所固定的天空,屋檐瓦片和勾栏枝头均铺着一层薄雪,将透明的白光折射成七彩的光斑,落于结冰的池塘表面晃动不定,将园林衬托得愈发凄凉,任由北风肆虐的院子里也一派草木凋谢的萧条,可空中隐约飘来的凛冽清香,却使人精神为之一振,放眼寻望,在雪白深处,黑色树枝像珊瑚般参差交缠,点点红梅绽放,如落在宣纸上的血珠,酝开触目动心的鲜明色彩。
温雅友善的男子只随意的站立于庭院中,这片既然苍凉凄清又奇美静谧的景色,便像是专为做他的背景而存在的那般。
“落音,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是珍贵的宝物,要好好珍惜。”
李唯教授发觉落音盯着他发呆,他连连呼喊几声,对方才回神。
“怎么啦?又有什么烦恼让你烦恼了?”
“不,不是的。”落音顿了一下,认真诚恳的说:“李唯教授,你真是个好人。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宽容的看待别人,世界会少很多怨恨的。”
李唯教授一怔,随即又扬起柔和如春风扑面的笑容。
背后远处,那片红梅与白雪相互掩映,愈是血红,愈是雪白。
会议室里,少女与青年相视微笑的美好的画面,怔摄了一干人等。
就连双手拿满修理工具的BT涅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起身体望着无声的屏幕,落音先前掩面流泪的表情和颤抖的双肩,无疑是种心碎的脆弱画面。
可现在,她又恢复成往日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了。
这是归功于和她在一起的带眼镜穿西服的男子么?
“调查他的身份。”总队长下令,碎蜂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