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坚硬碰撞,总会破碎.
日记里有隐晦提到有朋友提醒霍全关于艾情的不对劲,但他不愿意相信,还安慰自己那只是寻常的同事关系,也从没有和艾情当面提过这件事情,或许说了只会让事情更糟,无法回头.
但这些东西埋在心里,只会变成越长越委屈的荆棘,出了总是扎刺于心头,没有任何作用.
除了演变为对自己的爱妻大打出手.
看到这霍普洱似乎有些理解了这个男人家暴的动机,那是处于一种无法言语的盛怒和羞耻.
但这并不代表家暴是对的.
霍普洱将日记翻到了最新的那一篇:
【1983年8月5日
距离教职工培训结束还有十多天,赶不上女儿的生日了,不知不觉她已经三岁了,好在这边的学习马上就要结束,这次培训完后可以好好陪女儿了,我给她买了一个画册作为礼物,不知她是否会喜欢,更不知女儿是否像我一般也对艺术痴狂,如果她有兴趣,我愿意以后教她画画,从素描开始…
杨平又和我提了那件事,他告诉我看到他们出没于旧城的交通宾馆,我真的无法想象,如果明天我回去会面对怎样的场面,希望不是我想那样,因为如果是真的,我真的想去死了】
霍普洱合上日记,她看了看墙上的电子表:
1983年8月6日.
今天恐怕这个家要天翻地覆了.
霍普洱掀开包,看到了霍全提到的画册,那是一本很大的绿色画本,外侧有一条细细的绿线来拴住册子,是个精致的礼物.
“我很喜欢,爸爸”
晚些时候,那个记忆里送过她音乐盒的舅舅来家里将霍普洱接走了,这就意味着一定发生了什么,但霍普洱没法去阻止,甚至见证.
最近都住在舅舅家的霍普洱在客厅听完舅舅拨打的电话后,才知道艾情最近打算和霍全离婚,以家暴起诉他,而霍全则起诉艾情的出轨,两方都在忙着准备手续,还有找律师.
霍普洱最后一次见到霍全,是在法庭上.
法庭坐满了亲戚,而法庭最后的判决,毫无意外,离婚,意外的是霍全决定自己净身出户,把孩子和房子都留给艾情,尽管出轨的艾情是真正的过失方.
他是个真男人.
即使对妻子有过粗鲁的行为,而家暴是最没品的行为,但自从看了霍全的日记,霍普洱对他除了责怪,就是心疼,但却没有厌恶.
毕竟谁都会犯错,但不是谁都会把爱妻的银发用透明胶布粘在日记里.
而他是一个走投无路到甚至只能用暴力这种连他自己也知道是错误方式来宣泄愤怒的人,可是除了让外人觉得这个男人无能,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家庭,老婆,孩子,房子.
判决结束后,舅舅牵着霍普洱走到法院门口,也是在那,她见到了霍全,他在门口等着自己.
看到霍全的一瞬间,霍普洱便走过去抱住他,有些鼻酸地喊了声:“爸爸”
霍全蹲下来,紧紧拥住她的脑袋,摸着她的头发:“以后要听妈妈的话,爸爸要走了”
霍普洱看着这个男人满是胡渣的憔悴面孔:“爸爸要去哪?”
霍全没有回答她,只是用手蹭了蹭她的脸.
霍普洱凑过去认真在霍全脸颊上亲了一口,才注意到男人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有些发红和湿润,霍全朝她笑了笑,转身走到停在法院门口的摩托车,跨了上去.
“别走”霍普洱朝着霍全伸出手,还没得急追上去,她的声音就被摩托的引擎声覆盖了.
霍全已经骑着车子离开了,却甚至还没有告诉自己要去哪,或者有没有去处.
尽管艾情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最多,尽管受到家暴的是艾情,但不知道为何,霍普洱更喜欢霍全,或许因为对这个男人有愧疚,毕竟一开始她以为霍全只是个家暴妻子的败类和疯子.
官司结束后,艾情便把霍普洱带回了家,家里有关那个男人的东西,已经被男人的朋友杨平搬走了,不过在杨平来之前,霍普洱把霍全的两本日记本和画册,放到自己枕头底下.
霍普洱时不时会把那把那本绿皮画册拿出来看看,像是在透过东西看人一样.
“他总得给自己的女儿留点什么”霍普洱喃喃.
毕竟你把一切都留给了艾情.
Background Music:【Perhaps things had finally begun to move- A Cerulean State】
几天后,从大人的谈话中,霍普洱终于听到了有关霍全的消息,
他自杀了,从14楼跳了下去.
此时的霍普洱正坐在去葬礼的副驾驶上,舅舅抱着她,手里拿着男人的死亡证明,上面的照片是黑白的.
【姓名:霍全
死亡时间:1983年8月13日
死亡原因:跳楼...】
看到这张死亡证明,她才想起来,原来霍全日记里写的那句:【我真的想去死了】是真的,想到他们在法院门口的最后一面,她醍醐灌顶,突然意识到了霍全当时为什么不肯回答自己要去哪里,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所以那天霍全去找艾情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到底是什么隔断了霍全对生命的留恋呢?
而这场葬礼,艾情并没有来.
三个月后.
“你喜欢叔叔吗?”
艾情在某日突然问了霍普洱这样一个问题.
霍普洱自然知道艾情说的人是谁,李叔叔,这三个月以来没少往家里跑的男人.
不可否认李叔叔对艾情很好,好的可以说无微不至,还总给自己买零食,想要什么都买,对此霍普洱还故意讹了他好几次,专挑贵的选,但李叔叔也毫不在意.
可冥冥之中霍普洱总觉得,李叔叔只是在通过对她展示的善意,来追求艾情.
她并不讨厌李叔叔,毕竟这个家并不是完全因为李叔叔才破裂的,就算不是李叔叔,也会是别人,艾情和霍全的婚姻本就不会长远,因为他们本来就不适合生活在一起,但也不代表霍普洱就会喜欢李叔叔,虽然李叔叔不错.
他和霍全不同,霍全是个不错的男人,而前者是个不错的丈夫,照她那个时代的话来说,李叔叔是个男德优秀的男小三,他赢了,而霍全最后一无所有,包括生命.
因此霍普洱几乎没思考地开口:“不喜欢”
这句不喜欢,除了替自己,也为了霍全.
艾情有些讶异,伸手摸她的脸蛋:“为什么?”
霍普洱有些压抑,替霍全,但还是摇摇头:
“不知道”
不,她当然知道.
但她更想知道的是8月6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不能问任何人,没人会奢望三岁的孩子能听懂,也没人会愿意和她说,更没人会再提起那件事.
“李叔叔和我求婚了,我们要结婚了”艾情摸着她脸蛋的手指动了动,指尖有些发凉:“小普,你知道结婚什么意思吗?”
这不是一个询问,而是一个通知.
霍普洱鼓着眼睛看艾情,天真却故意地开口:“像你和爸爸那样吗?”
艾情像是躲避什么似地转过头,拿起床头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以后你要叫李叔叔爸爸”
什么玩意???
霍普洱呼吸声有些重而急促,心跳渐渐得快了起来,因为她正努力地压制着情绪,不想让艾情看出来,老实说她想骂人,但不是艾情,也不能是艾情,因为艾情是现在唯一爱她的人.
但不代表艾情可以期盼她叫李叔叔爸爸.
没回答艾情任何,霍普洱拉起被子盖上了头.
老天,这是一个什么新的狗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