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门口停着一顶轿子,展昭微笑道:“小鱼儿,上轿吧。”
她望了望轿子,摇头道:“不坐轿,在轿子里,气闷死了。我和大哥一起走。”
展昭唇线上扬,笑意和煦,如三月暖阳,又带着几分风趣道:“展昭可不能和开封府的囚犯当街行走,说说笑笑。”
沈晗这才发觉自己还是一身囚服,展昭玄帽绛袍,英俊焕发,顿觉自惭形秽,双眸中神色立刻黯淡,柔顺的进入轿子,静静的坐在轿中,坐得端端正正,活泼劲儿也少了几分。
展昭见她如此安静乖巧,倒是前所未有的。掀开轿帘,她一双乌溜溜的杏子眼宁静的看着展昭,恬静唤道:“大哥。”
展昭微笑着颌首,这一刻,秋风袅袅,木叶已下,天空有高远明澈的蓝,时光静谧安好,展昭忽觉心情从未有过这样的宁适,走过了许多的路,终于有一处美丽的风景,能够和她并肩欣赏,那是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不用一颗最温柔的心是听不到的。
他放下轿帘,示意轿夫起步。
走出去没几步就是大街,沈晗轻轻掀开轿帘,看着那红色的侧影,是如此的挺拔清俊,脚步是如此的矫健,玄帽上的两根璎珞,微微有些跳跃,那完美犹如雕塑的脸庞,被灿烂如瀑的秋阳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她忽然心头一缕甜蜜的微醉,那样的醉使她双颊绯红,眼睛明亮,心跳加剧,就想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想永永远远的看着大哥,她浑不知爱情的脚步已经悄悄来到,春天的夜莺已经在她心头唱歌。
现在,没有流刑,没有堂审,没有风雨瘴昏的崖州,她依然在汴梁,依然在展昭身边,依然能听见这喧哗的市声,依然能给马大嫂三天两头的教训,真好。
她完全放松下来,这些日子的煎熬终于远离了,不一会儿,已经侧身在轿中睡熟。
开封府后衙到了,展昭轻声向轿中唤道:“小鱼儿,到了,下来吧。”
轿中却静无声息,展昭掀开轿帘,却见沈晗睡得正熟。展昭再唤她,她不耐烦的“嗯”了一声,却丝毫未动,双目紧闭,鼻息微微,显然是这十来天在大理寺狱中没有一天睡好。
轿夫帮着唤道:“姑娘,到了,该下轿了。”
她依旧沉沉入睡,睫毛阖在苍白脸色上,几分瘦弱憔悴。轿夫欲再唤,展昭制止了,弯腰俯进轿中,将她抱了出来。
午后的后衙,安静阖无一人,唯有几只鸟儿,立在树间,清脆鸣叫。前几日还开得好的桂花,被一阵风雨,已尽数打落,枝叶倒还青翠。展昭抱着她走在长廊中,看着那秀丽的脸庞,满是安宁的表情,他不禁亦唇角微弯,浮起一个欣慰的微笑。想起几月前,也是抱着她在这条廊中,那时自己心急如焚,她气息奄奄,后背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插入,当时的紧迫惶急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终于过去了,也许前面,还有大风大雨在等着他们,但是这一刻,温馨安谧,那姑娘正在做着美梦,嘴角微弯,甜甜的笑了。
展昭忽然一缕恻然,这样的安谧,自从她来到展昭身边,对于她来说,就是难得的一刻吧。一审,二审,三审,把这姑娘折腾得够了,难道和展昭在一起,就意味着艰难,意味着付出,意味着牺牲?
他想起白玉堂的话:“你做展护卫,展大人,你可以抛却一切,什么都不要,但是你身边的姑娘,也要被你卷入这个漩涡。展昭,你走的是荆棘路,你不能把她也带进去!”
不能把她也带进去,心中纵有深深爱意,却不敢吐露半分。小鱼儿,展昭到底该怎么办?他惘然的问自己,却没有答案,只有午后的阳光,流于这姑娘乌缎子的长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