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点了点头,二狗瓮声瓮气道:“走吧。”
展昭和二狗并肩走着,他问一句二狗答一句,偶尔的,冒出一句:“小心泥塘。”就再没别的话了。
霏霏白雨,子规在田间树头鸣叫,有乡童在田里光着脚捉泥鳅,看到外客,好奇的直起了身子,凝望着,随后三三两两尾随其后,林二狗回过头驱赶着,但他们嬉皮笑脸的不愿意离去,二狗赶得急了,稍微离得远了,过了一会儿又聚拢过来。
林碧薇的墓在山上,石头砌成,简简单单的一块墓碑,写着乌程林小娟之墓和生卒之年。展昭将祭品放在墓前,又摘了许多鲜花,理整齐了堆放在碑前,心中不无凄凉。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流星一样闪过,留在人间的唯有“乌程林小娟”五个字。但如果不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窃得机关图,赵爵卖国求荣的行径怎能昭示?而自己,也许不得不舍身就义。可是,她什么都没留下,哪怕是身后的一点荣誉,国朝也吝于施与……。擒获赵爵,攻破襄阳,这其中没有一个人获得表彰,钟雄也被调离襄阳城,转守边境。满朝朱紫,一半受过赵爵的好处,官场里面阴暗的关节终泯灭了仁人志士的付出。对于名利,展昭自身看得很淡,但是为之牺牲的故友身后这般寂寥,让他揪心。
他弯腰鞠躬时,忽然一个土块掷在墓碑上,“趴”的散开,墓碑上顿时一团黄泥的污渍,随后是稚嫩的童音:“破鞋!破鞋!”他惊愕愤怒的蓦地转身,急步上前抓住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紧蹙剑眉,腮边的肌肉狠狠抽动,眸中冒着火星,道:“说什么浑话?”
展昭的手劲很大,孩子的手腕握在他手中,碎了一般的痛,不禁大哭起来。展昭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个孩子,略略放松了手,边上的几个孩子也哭了起来。被他握住手的男孩边哭边道:“她是坏女人,我娘说,她是狐狸精,卖身体……。”
震怒和惊诧让展昭失色,握住孩子的手松动了。他能对这些孩子做什么?他能对这些流言蜚语做什么?一个人的荣辱,是盖棺论定的,她曾被卖入娼门,清白受到玷污,最后的大义却无彰表,难怪乡人误会。对于愚昧的乡人,有什么比官府的认可更有震撼力?
孩子们一哄而散,二狗夫妻麻木的站着,半晌,二狗嚅动着厚厚的嘴唇道:“先前,那个当官的大人说京城会来人的,会有说法的。我们盼啊盼,什么都没有……。”
二狗媳妇抹着眼睛:“乡里乡亲背后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客人,小娟……小娟真是坏女人吗?”
“小娟姑娘,是个好姑娘,她没有丢林家祖先的脸,相反,她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整个林家家族都会以她为荣的。”展昭眸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林大哥,展昭今日在小娟姑娘的坟前发誓,朝廷的旌表一定会来,迟来的荣誉也一定会来,会还小娟姑娘一个清白的!”
二狗夫妻错愕的对视着,然后不约而同惊讶道:“你是……展昭?说书里的那个……御猫?”
展昭煦然而略有些无奈的笑了:“我是展昭。”
林二狗呆了半晌,突然爆发出一声高亢的哭喊,对着林碧薇的墓地跪下了:“小娟,展大人来了,他说还你一个好名声,他说的……。”
二狗媳妇掉着泪,道:“大人别见怪,二狗他——太憋屈了!”
“是展昭愧对故友。”展昭长叹一声,眸底点点跃动着莹澈的光芒,他掏出帕子,细心的擦去墓碑上的污渍,静静伫立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林二狗:“林大哥,贴补一下家用。”
“不不……,”林二狗不安的推辞着,展昭压住他的手,缓缓道:“对于林大哥林大嫂的付出,展昭很感激。”
随后,他宁静的说:“我会再来的。”
他郑重的向林碧薇的坟墓鞠了三个躬,看着那洁白的墓碑,刚劲的大字,她的一笑一颦似乎再现眼前,忽而偏执古怪,忽而轻灵俏皮,忽而温柔可人。她像一阵难以捉摸的风,像一朵飘忽不定的云,也像艳丽而芬芳的花……。
“我是吴兴人,我的家在吴兴的村庄,赵爵的事结束后,我要回到家乡,嫁一个好男人,生几个孩子,然后,养些鸡,养些鸭。展昭,我要干干净净做人。”
展昭的双眸湿润了,他在心中静静道:“小娟姑娘,展昭一定还你清白!”
青山隐隐,绿水遥遥,斜风细雨下,蓝衫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