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个调皮的丫头偷袭,一下子醒了。”
“不偷袭不偷袭,”沈晗忙摇着扇子道:“再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这些天躺得久了,想起来动动筋骨。”他试图坐起来,沈晗拿过一个隐囊,让他半靠着,嗔道:“动得还少吗?第二天就去了孟大人那边,李大哥也每天都过来,一听你们又要谈公事,我心里就慌,又不能拦着,拦着你又得不高兴。大哥,咱们这几天不谈公事好不好?就这几天,过了你怎么样都行。”
“不谈公事,只谈私事。”他孩子气的笑道:“这下开心了吧?”
“嗯,”沈晗甜甜笑了,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大哥,来的时候白五哥说起你以前有过未婚妻,名叫月娘,她长得漂亮吗?”
展昭万万没想到沈晗问的竟是这个,女子关心的都是长得美不美,何况是丈夫以前的未婚妻,容貌如何那是天下第一件大事了。饶是展昭再怎么人情练达聪明机灵,这个问题也是难倒了他,何况他从没在沈晗面前提过月娘。月娘,一直珍藏在他心底一角,在妻子面前更不能提起。沈晗的胸怀虽不同于寻常女子,但当时方婉罗来她的忽喜忽怒胡乱猜测,也让展昭无所适从,现在展昭怎么敢接这个招?说月娘美吧,沈晗定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美在哪里,是鼻子还是眼睛?说不美吧,他也不愿意说违心之话。而且说了不美,沈晗一定是一大番话,怎么可能不美呢?哪儿不美啦?美也要说出哪儿美,不美也要说出哪儿不美,所以这个问题根本是个无底洞,展昭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傻。
“辛誉宗他们怎么没来?往常这时候他们准过来。”
沈晗伶俐道:“不是说只谈私事嘛,你还没说呢,月娘长得美不美?白五哥说,你办案一向精明,就是那次,人家找了个和月娘一模一样的青楼女子,你就中了圈套了。”
这个白玉堂!展昭暗恼,这回闯的祸可不小!沈晗有个特点,你不回答她就一直问一直问,问到胡搅蛮缠为止。展昭急中生智,按住胸口轻咳两下,沈晗立刻紧张的问:“怎么啦?怎么又咳嗽了?喉头有没有血腥味?”
展昭澄澈的眸中闪着调皮的光,道:“再问下去,喉头就有血腥味了。”
沈晗又气又好笑,也禁不住酸酸的味道,道:“怪不得白五哥说,你看见和她容颜相似的女子就失去了往常的冷静,我不过问一问,就难受得要吐血了。”
展昭笑道:“晗晗,你要是执掌开封府,大哥便是最大的冤假错案。我要去击鸣冤鼓了,大喊冤枉。”
沈晗扑哧一下笑了,娇嗔道:“你啊,只会欺负我。算了,回家再审问你。”
展昭笑道:“好,挑灯夜审,为夫奉陪。”
“算了吧,”沈晗学着他的样子道:“到时候,你又要说睡了睡了,然后就开始打鼾,谁知道你打的是真鼾假鼾。”
展昭摇头笑道:“我家娘子果然了得,让为夫刮目相看。”
说笑了一会儿,程骏和韩忠来了。殿前司的兄弟以往这个时辰都要轮流过来,今日却是踪影也无,展昭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便和程骏他们寒暄起来。
沈晗猜想他们可能要谈公事,奉茶过后便道了个万福,退到厨房里熬粥去了。
程骏和韩忠是特意过来的。孟元彪等因为气温酷热,运棺返乡看来是不能了,只能在邕江边火化了。今夜,是特意为他们举办的葬礼,为了不让展昭知晓,李昭亮严令上下对展昭封锁消息,也特意请程骏和韩忠过来陪展昭说说话。
正说了一会儿话,史元跑了过来,看到程骏和韩忠,他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程指挥,韩副将,孟元彪他们的葬礼您们二位没有去啊?”
程骏猛然变色,瞪了他一眼,他做出失言的样子,道:“看我说错话了,说错话了?”
“元彪他们的葬礼,怎么回事?”展昭蹙眉问道。
程骏和韩忠不知该如何回答,史元看了一下他们,添油加酱道:“展大人,是这样的,元彪他们的尸体,味道已经变了,这么大夏天的,看来等不到回汴梁了。总不能让他们魂归异乡吧,李大人也没办法,和孟大人商量了半天,还是在邕江边将他们火化了。元彪他们真的挺惨的,展大人不知道吧,李海其实也是独子,他是过继给伯父的,听他伯母说,把他们交给展大人,他们放心,谁知……。”
“史虞候!”程骏愤然而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展大人重伤在身,怎么能参加李海他们的葬礼?”
“我不是这意思。”史元忙道:“殿前司的兄弟都去了,但是我没找到梅英,我以为来看展大人了。展大人,我走了啊。”
展昭没有说话,他紧紧抿着嘴,抿成一条直线,但胸中已经气血翻涌。史元向他形容孟元彪等的尸体已经腐臭了,已经让他很是痛苦,再听到李海也是独子,更是让他心如刀割。
“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愧对他们的父母。”良久,他才说。
“这是战争,战争是残酷的。”程骏劝慰他道:“在战场上,有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死去,没有办法。人,在战争中的价值可能就等于一把刀,一张弓,就是杀敌的工具。展大人,能把元彪他们抢回来,你已经对得起他们了。”
“他们的葬礼,我还是想去参加。最后一程,我想送送。”他看向韩忠,道:“韩兄,麻烦你为我拿一下袍服。”
“展大人,”程骏劝道:“李大人为怕你伤心,特意命上下封锁消息,你现在余毒未除,还是养伤要紧。”
“我能走路。”他道:“程大人,不送兄弟们最后一程,展昭良心难安。”
他的眼角湿润了,程骏见他心志坚决,只能命韩忠道:“去找肩舆。”自己把展昭搀扶起来,关切问道:“展大人,能行吗?”
“没有问题。”他在程骏的帮助下穿上制服,虽然嘴唇还是发白的,但是穿上了制服,自有一股轩昂的神态。
沈晗正从厨房里端了粥和小菜过来,看到房间外的走廊内放着肩舆,轿杠倾斜着,一端扶手搁在地上,韩忠正扶着展昭往里面跨步,几个轿夫还特意手把着肩舆,扶得稳稳的。展昭玄冠绛衣,穿戴俨然,月光照在他清瘦修长的身材上,蒙上一层淡淡皎洁的光辉。
“这是要去哪儿呀?”沈晗忙将盘子搁在长廊上,同扶着他坐到肩舆上,担心的问:“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
“去去就来。”展昭简单地说。
“外面有夜露呢,”沈晗攀着轿杠,小声说:“你还没好,再说了,不能吃了晚食再去吗?”她看着程骏道:“程大人,您说是不是?”
程骏附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展大人,还是听夫人的话。”
展昭温润的看向妻子,澄澈的眸中闪烁着深邃坚定的光芒,道:“晗晗,今晚要是大哥不去,一生难安。”
沈晗不言语了,攀着轿杠的手慢慢放下了,轻轻说:“自己小心,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