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的意思,青罗又岂有不明白的,心中暗叹此人心思之缜密,也不便深想,只日久再看着罢了。童嬷嬷此时又往怀思夫妇之下再一引,道,“这是三小姐。”
王府之中如今只有怀蕊这一个小姐,只是这身份却是难说。上官怀蕊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大小姐上官怀芷比怀慕大着一岁,乃是董姨娘之女,前些年嫁与了绥靖王窦华为侧妃,也半是和亲的意思。二小姐怀蓉十六韶华,乃是郑姨娘所出,伺候着上官启之母封氏常年在重华寺中居住,常年也不露面的。
怀蕊如今年方十二,生母竟然出自娼馆妓家。当时先王妃家中出了大事,先王妃以伤心就病倒了,王爷还与外头女子有了孩子,不得不说是王爷与先王妃恩爱污点了。说是当时王爷本来要迎了那女子回府,只是那女子无福难产死了,王爷又执意将此女抱回府中,还说是做先王妃养女。
后来先王妃去世,王妃嫁了进来,便又说是王妃养女。王妃虽不得宠,到底庇佑了这女儿几分。若当真那妓家女子进了府门,三小姐的地位说不得要比众人都低了一头。如今说是王妃养女,王爷又疼爱,日子倒也不难过。只是众人私下议论也都说,若是将来大了说亲事,这身份泄露出去,不知有谁家能不在意呢。
怀蕊还小,眉目间却也气度自持,瞧着与一般名门闺秀一般无二,只是神色有些傲气冷淡。见了新嫂子,起身盈盈见过。
青罗瞧她神色风度,倒是有些像惜春的模样儿,心中一痛。忙强笑道,“我瞧了妹妹,竟有些像我家中幼妹,想起在家中与姐妹玩耍的光景,倒是觉得亲切极了。妹妹如今读着什么书?”
怀蕊只淡淡道,“不过寻常念着几本书,认得几个字。”青罗瞧她那气度,自然不信的,知道是自谦了。只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妹妹的,只有在家时搜罗的一些笔墨书砚,妹妹想来也用得上,回头带来送与妹妹。”瞧怀蕊神色倒是露了几分喜欢。
如此见过众人,上官启只道,“都是一家人,不必站着,坐吧。”怀慕青罗二人便在秦氏下首的空位上做了,丫头们又上了两盏茶。上官启又道,“我们上官家一贯人丁不旺,倒比不得京中许多公府之家热闹。”
青罗谨慎答道,“媳妇家中也不过一个兄长一个妹妹,却也是没多少人的。只是兄弟姊妹们不在多,感情好能相互帮衬着也就是了。”心里倒是想起了贾家,那样多的人丁,还不是糜烂到了骨子里头?只是那么多姐姐妹妹一处,写诗饮酒赏花踏雪的日子,倒真是叫她怀念了。
安氏便笑道,“说是亲戚们少,也只是嫡亲的少罢了。婉妹妹和月逍家中都是名门大族,亲戚姊妹们也多,若相见自然不难的。只可惜王妃家中众人都沙场捐躯,实在可怜可叹。”说着便拭泪。
柳氏坐在上头,听得这话神色却是一变,强自压制住了,淡淡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些也不必说。习武之人沙场捐躯,也是死得其所。总好过被奸佞小人所害,或者是庸庸碌碌做个谄媚之臣。”
此话听着冠冕堂皇,却听得上官启和安氏都是神色大变。上官启自不必说,安氏却也被戳到了痛处。她本是上官启的丫头,一家子都是家生的奴才。自己生了王爷长子,封了侧妃,为了自己体面王爷倒也给了兄弟一些闲职,只是本不是仕宦之族,也做不来什么,只混口闲饭吃,偶然歌功颂德做些粉饰太平的事情罢了。
柳氏平时不吭声,此时说话这般狠辣。又细想想,不免冷笑,暗暗打着主意。总有一日,安氏一族非但要凌驾于秦氏之上,连柳氏的声名显赫,她也要彻底打碎了去,叫这世上每日能再指着她的痛处明着暗着讥讽。
青罗见说到了昔年秘事,再不插话,只偷眼窥视众人神色。上官启的神色微微含着怒色,却又极力压制。秦氏暗笑,想来只知柳妃嘲讽安氏而不知这昔年故事。怀蕊只是静静不语,却瞧不出什么,想来到底年幼,这些事情应当是不知情。怀思和葛氏面色忿然,想来是母亲被讥自己也没有面子故而恼怒,只是也不像是知晓真情的。
只有安氏的面色奇异,先时只是愤怒,后来却又带着一丝神秘的讥讽与狠戾,只是一闪即逝。那一瞬间的神情被青罗瞧在眼里,直觉得诡秘,像是有什么极大的阴谋一般,后背一凉。
只是安氏转眼间便又回复了那样平静神色,那些愤怒讥讽的情绪都隐藏不见,倒真是城府极深的。看了怀慕一眼,他却没看见,眉眼间隐约有一丝愁绪与暗恨,掩藏的极好,若不是她知晓其中情由也是瞧不出的。只是对安氏的这一点神色倒像是心里的一根刺,叫她有些不安。
上官启见柳氏当众冷冷刺他一句,却又不能明说,心里大是不畅快,便意兴阑珊道,“罢了,你们忙了这些天也乏了,如今也都见过了,便回去歇着吧。”秦氏便笑道,“可不是,你们是新婚小夫妻,陪着我们这些老的做什么。”童嬷嬷也凑趣儿道,“婉侧妃说的正是呢,才刚过来,世子一路便牵着世子妃,可紧张的了不得的,唯恐世子妃磕了碰了的。”众人便是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