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又渐渐下起雨来。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虽然不大,然而绵绵密密,竟是十分的秋意了。夜雨迷蒙,更衬得屋子里头温暖如春了。此时上官启正歇在彤华轩里头,彤华轩自秦婉彤一下自然都十分欢喜。自乞巧节后几日,上官启总是住在自己的启怀堂里头并不往后头柳氏、安氏、秦氏的屋子里头去,也并未叫年轻的陈氏、白氏过去伺候,众人本就觉得这中元节前后秋凉凄苦,更多了几分期盼,如今上官启来了彤华轩,秦氏自然得意,也不知其他人心里是怎样的呢。
秦婉彤也只是一身家常的衣服,却也自见娇媚。一身牙白的寝衣,绣着数枝杜鹃花,绯红浅碧的颜色,倒是清爽中见明艳,更点着几只玉色蝴蝶,忽闪忽闪的。腰间也系了一条玉色的绦子,结着丁香结,也是家常的花色。鬓边珠翠皆已卸去,却又攒着几朵绯红的杜鹃花,衬得粉面含春。
上官启仔细瞧了瞧,道,“你这一身打扮倒是好,连外头的夜雨凄清也都成了春色无边了。”
秦婉彤低头笑道,“王爷惯会取笑我,我如今年纪可也不小了呢,王爷身边现就有白妹妹和陈妹妹,能歌善舞的,哪里还见的惯我这样的黄脸婆?”
上官启嗤笑道,“他们年纪轻自然是有年纪轻的好处,只是哪里有你这样的风韵呢。往日你总喜欢打扮得华丽,固然是好看,只是我见你这些日子常常喜欢这样娇艳清新的打扮,却也好看。他们小丫头们穿着只是热闹,你却别有一番气韵,是旁人比不来的。”
秦婉彤欢喜道,“有王爷这样的话,我可就放胆子去穿了,只是别叫小辈笑话我为老不尊就是了。”
上官启颌首道,“说起这衣衫打扮,到底也是个人气质容貌。你本是大家闺秀,自然和她们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秦婉彤半真半假道,“既然我有这么好,王爷怎么还左一个右一个往里娶呢。”
上官启一怔,只笑道,“这小家子自然也有小家子的好处,这你就不知道了。”说着忽然瞧见案上搁着的一瓶花,白瓷瓶子里头密簇簇的几枝紫薇花,倒是别致,便笑道,“你这插花倒是别致,素来少见用紫薇花插瓶的。我瞧你院子里头那几棵开的也不错,只是这一夜风雨,只怕又要凋落许多了。”
秦氏抿嘴儿笑道,“王爷你却不知道,我们这些小家子的,可不是都羡慕那大家子的小姐么,这才巴巴儿都插了来,只是王爷只瞧见我这里的紫薇花,却不知闻香擎艳那里的,才是最好的呢。”
上官启见她说的话里有话,就道,“你别卖关子,只说是怎么回事。”
秦婉彤道,“王爷忘了,前几日七夕,王爷赏了二姑娘一件月缎紫薇衣,好看的跟什么似的,又趁着闻香擎艳里头的花朵,咱们都看得呆了,真真是贵气非凡呢。平时也不觉得紫薇花有什么,那一日一瞧啊,真是又喜庆又高贵。”
上官启笑道,“偏生你们这么多话说,这月锻元也不是赏他一个的,他们姊妹和妯娌不都一人一件儿么?”
秦婉彤道,“话是这么说,只是二姑娘先穿了,其他小姐奶奶也就不敢穿了,没得叫人比下去呢。”上官启但笑不语。
秦氏又道,“王爷方才说这门第,我这样出身,自然不敢在王府里头说些什么身份门第的话的。只是如今瞧二姑娘,也不得不说一句。虽说她生母郑姐姐只是王爷身边的侍女,二小姐到底是血脉高贵,又得了太妃亲自□□,真真是不一样。再瞧咱们府里的新二奶奶,更是举止高华,不是一般小门小户能比的呢。只是二姑娘也奇了,往日里和闷嘴儿的葫芦似的,怎么忽然就这样起来,可见这母亲受了委屈,做儿女的也要跟着不一样了。云姐姐虽然这事情办的鲁莽了些,倒是因祸得福,王爷多了一个伶俐乖巧的女儿了。”
上官启笑道,“偏生你口齿这样伶俐。只是你说的也是,怀蓉这丫头,我倒真是忽略了,平日也不常见,见了也只觉得她温柔沉默,像她母亲,倒是真不知道她还有那样的时候。”
秦氏道,“这几日常有人议论,不知二小姐怎么叫王爷改变心意的呢。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和我说一说?”
上官启道,“旁人都没来问,偏你要问,素日也不见你和她们母女有什么交情在,这会子怎么这样关切。”
秦婉彤娇艳一笑,半真半假地道,“王爷可别说,郑姐姐蒙冤,索性有个好女儿能救她,我又没有一子半女的,若是哪一日被人诬陷了,谁来救我呢?还是先问好这保命的良方,到时候自己来找王爷救命,只怕王爷偏心呢,只心疼女儿,旁人都由得云姐姐处置呢。”
上官启仔细打量她一会道,“听你这意思,竟是对云佩颇有些不满呢。”秦氏道,“哪里有这样的话,我不过是白说一句。只是这一回郑姐姐的事情摆在这里,叫人不得不心惊罢了。”
上官启道,“婉彤,你与云佩素来就有些不睦,这我也知道,素日我虽然疼宠你些,只是云佩到底跟着我年岁久,又生了怀思,现管着家也算是勤谨,你凡事还是敬重她的好。就算是婷华的这件事,云佩办的也并无什么不妥,这人证物证都在,难怪她要禁足婷华了。我此次插手,实在是惦记着婷华和我也是多年的情分,我也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事情来,并不是为着蓉丫头的缘故,也不是因为不信任云佩,你可要记好了。”
秦氏听得心里一凉,立即转了话头道,“王爷可是小瞧我了,我并不是为了自己,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王爷想想,云姐姐地位尊荣,我们自然是服气的。只是郑姐姐和安姐姐是一样的出身,所差者不过是一个生了公子一个生的小姐,如今这地位已经是云泥有别,这也就罢了。如今这证据虽有,郑姐姐却没有认,云姐姐罚了禁足也就罢了,还叫郑姐姐每日罚跪,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头一个要说云姐姐仗势欺人,说王爷您不念旧情呢。我这是给郑姐姐求个情,不然以后姐妹们,谁不是如履薄冰,云姐姐脸上也不好看。”
上官启道,“你说的也是,云佩这件事情,罚的是有些重了,回头我自然知会她一声。倒是难得你这样体贴我和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