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人累了之后,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娘子啊,你知道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又问道。
“知道啊,君子远庖厨,原文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就不忍心看着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就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总是远离厨房。”林初夏回答。
幸好自己当初读书的时候,就语文学得最好,对于这些东西,倒也还能说得出个一二。
“那不也还是君子远离厨房吗?”秦遇安又说道。
“不是这样的,这篇文章,是孟子劝诫齐宣王要有仁心,所以才这样举例,说的是君子要有仁爱之心。”
“这文人说话就是麻烦,幸好我不走仕途,不然呐,成天这样拐弯抹角的,迟早不会说话。不杀飞禽走兽,就算是有仁心了吗?
你看看这世间,少不得那种成天打着不杀生的由头,却背地里做尽了坏事的人。同样也有吃着酒肉,却全做好事的。说到底,还是要看真正的内心和实际的行动。
更何况,人吃肉,那是本能,也是为了活着,你看爹娘他们,还有村里的其他人,如果不吃点儿油水,根本就没有精神和力气去做事情,我看那些提倡不杀生的人,就是闲的,让他们在地里忙几天,莫说是肉,即便是猪油,他们都得抠两坨出来舔了。
做人呐,要有仁善之心是不假,可这仁善之心,不是在嘴上说说。”
秦遇安反手从背着的背篓里面扯了一根草出来,咬在嘴里,毫不在意的说道。
两人相处了这几天,林初夏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些话,她一直以为,他当真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可如今这番话,也不像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人,可以说出来的话。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学厨艺?”林初夏回过神,又看着他,继续追问:“相公,你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没有。”秦遇安微微思量了片刻,又摇了摇头。
唉,迷茫的年轻人啊,这只迷途的羔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生的方向。
林初夏无奈,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两人将草给村长家里送过去之后,便回了家。
将鱼篓里的黄鳝给倒在木盆里,那些黄鳝都还活着,林初夏去找来一根铁钉,钉在一块木头上,然后,搬来一张小杌子,坐在木盆旁,就要开始处理那些黄鳝。
“大嫂,今天晚上吃黄鳝吗?”秦砚见了,也跑到她面前,蹲下身去,瞧着那些黄鳝,又用手指戳了戳。
“你大哥既然抓了这些黄鳝,我就做出来让大家都尝尝。”林初夏回答。
“以前大哥也抓过,但是家里没有人会做,所以,都没有吃过这种东西。”秦砚的眼中,带了几分好奇,“大嫂,这要怎么处理啊,我也来学学。”
“好,我教你,你拿着水瓢,给我慢慢的淋水。”
“嗯。”秦砚的话也不多,只是乖乖的按照她说的话,端了半瓢水,一点点的淋在木板上。
林初夏从盆中抓出一条黄鳝来,两只手一用力,便将黄鳝的脑袋插在了钉子上,然后,用刀飞快的在黄鳝脑袋下方割了一刀,然后再用刀从头到尾拉了一下,将黄鳝直接给开膛破肚了。
最后,她又用刀剔除了黄鳝内脏和骨头,剁去不要的脑袋,剩下的便是一条干净的鳝鱼肉。
她的动作利落干净,看得秦砚睁大了双眼。
“大嫂,你好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处理黄鳝,一直不知道是这样做的。”秦砚说道。
“你想不想来试试?”
见他这样好奇,林初夏又问道。
秦砚的目光,在木盆里看了看,才低下头去,红着脸说道:“我怕我做不好。”
“没有谁一开始就会的,你等等。”林初夏又起身,转回厨房去,就在秦砚还猜测着她的用意时,她已经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刀,走了出来,“阿砚,你用剪刀试试,用剪刀不容易割伤手。”
“好。”秦砚又看着她用剪刀操作了一遍之后,才将剪刀给接了过来。
只是杀黄鳝这件事,本就是看着容易,但是上手之后,才知道究竟有多困难。
那些在林初夏的手里显得尤其听话的黄鳝,落在秦砚的手里,却让他根本抓不住,更不必说,将黄鳝给固定在铁钉上。
好不容易抓住了,就在准备固定上铁钉时,又从指缝中溜了出去,在地上扭动着身子,沾了浑身的泥土。
看着他和一条黄鳝较上了劲儿,弄得面红耳赤的模样,林初夏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遇安挑水回来,在门外就听到自家娘子的笑声,也走得快了不少。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可以让娘子这样高兴。
刚进门,他就瞧着自家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正弯着腰,满院子追着一条黄鳝跑,好好的一条黄鳝,不知道被他给摔了多少次。
“我要是那条黄鳝,我现在就希望,你可以给我来一个痛快的死法,而不是被你玩儿死。”秦遇安也笑着说道。
一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话,又让林初夏和秦砚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相公啊,要不然你也来试试?”林初夏笑着,朝着他招了招带血的手。
“大哥,你不是最擅长抓这些东西了吗?我也觉得你可以。”秦砚也将那条黄鳝给抓住了,直接摔到了他的手里。
秦遇安一脸不屑,将那条黄鳝甩了甩,“不就是杀黄鳝?很难吗?我一只手都能做。”
“大哥,说大话谁不会啊?你得先做了,才能让我们相信。”秦砚又说道。
“做就做。”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秦遇安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蹲在木盆前,按照自己看见的方法,要将黄鳝给固定到铁钉上。
先前还听话的黄鳝,到了这一刻,却一点儿也不听话了,还有两次,甚至差点将自己的手指给插了上去。
“相公,这件事还是我来吧。”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林初夏再也忍不住,还是将他给撵走了。
他蹲在一旁,看着叔嫂两人配合默契的样子,暗暗折断了手中的木棍。
哼,不知道阿砚生得这样聪明做什么!
“相公,你去拿几个红薯出来,削干净了,晚上做红薯箜饭吧。”不远处,林初夏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秦遇安这次没有拒绝,反而扬着下巴,挑衅的睨了秦砚一眼。
不就是帮忙做事嘛,谁不会啊。
削干净皮的红薯,切成厚片之后,倒进锅里,然后掺上一些水,摊平之后,再将中午吃剩下的冷饭给倒进去,最后盖上锅盖,直到煮得锅里的水干,就算是煮好了。
煮出来的米饭,带着红薯的香甜,锅里的那些红薯,也都变得软糯,尤其是贴着锅的地方,起了浅浅的一层金黄的锅巴,是整锅箜饭里面,最好吃的部分。
她将那些锅巴给单独铲了出来,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帮忙烧火的秦砚,一份给了在旁边捣乱的秦遇安。
处理干净的黄鳝,被林初夏给剁成了段备用,泡菜坛子里的泡椒和泡姜也逃不脱她的魔爪。
热油下锅,将泡椒末、泡姜末、蒜末一起爆香之后,再放入一勺豆瓣酱,炒出了红油,再倒一些清水,加盐加酱油,最后等大火将水烧开,再放入鳝鱼段。
等她忙完,又准备将那些折耳根给凉拌出来,转过身看到砧板上,才发现那里放着两份红薯锅巴。
她看着那两份红薯锅巴,又转而看了灶台前的兄弟两人一眼,两人还是打闹着,只是朝着她露出一个笑脸。
“方才都在说饿了,现在怎么不把这些锅巴吃完?”她伸手,从那两份锅巴里面各拿了一块出来吃了,又将剩下的递给了他们。
“我们这不是要留着肚子吃黄鳝嘛。”秦遇安接过碗,又说道。
林初夏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又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虽说最幸运的事情,是大家都已经开始使用香料,其他那些玉米红薯之类的农作物,也出现了,可到底还不至于像现代那样,有那么多调味品。
洗干净的折耳根放在碗里,加入酱油、红油辣子、盐、蒜末、醋,最后撒上一些白糖提味,搅拌均匀,就是一道凉拌折耳根。
等她将折耳根拌好,锅里的黄鳝也可以出锅了,往锅里撒上一撮紫苏叶切成的丝儿,再撒上一撮野葱段,绿色点缀其间,尤其好看。
做好了饭,天也快黑了。
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借着余晖,吃着晚饭。
“今天把田给耕出来了,接下来就该选一个好日子,然后把谷种给泡上,再拖下去,就迟了。”
吃饭的时候,秦大富又说着接下来要忙的事情。
“种豆子的地,我们也收拾干净了,什么时候去把豆子给点上。花生种也该剥出来,晚上没事的时候,大家一起帮着剥。”孙玉贞也说道。
看着两人说得这样起劲儿,林初夏夹了一块黄鳝肉,放在了孙玉贞的碗里,说道:“先前,钱多送了些南瓜种子过来,娘,这些南瓜种,我想,让我来种。”
“闺女,你就只管厨房里的事情,地里的事情,不用你来做。”孙玉贞当即拒绝了她。
“初夏啊,种地很累的,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去做那些事情,以后让遇安去做,再怎么也轮不到你。”秦大富喝了些酒,脸上也显了红。
“爹爹,娘,我想试试。”这一次,林初夏并没有做出退让。
“娘啊,既然娘子有这样的心思,你就让她去试试呗,反正就是一些南瓜种子的事情,由着她去折腾。”
秦遇安夹了一块黄鳝肉,吃了。
黄鳝肉质尤其的细嫩,在紫苏叶的作用下,完全吃不出一丁点儿的土腥味,泡椒和泡姜的酸辣,混合着豆瓣酱的香,所有的滋味都浸入了肉中,香辣的滋味,让人忍不住多吃两口饭。
“这……”孙玉贞和秦大富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同意了,“也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思,那就去做。”
“谢谢娘。”得到了肯定,林初夏又笑吟吟的给她夹了一块鳝鱼肉。
“难怪城里的那些人喜欢吃这黄鳝呢,这肉啊,就是好吃。”孙玉贞吃着黄鳝,感叹道。
“哪里是这黄鳝肉好吃?那是因为咱们初夏的厨艺好。我以前给酒楼送肉的时候,吃过一次他们做的鳝鱼,一股子土腥气,根本不像是初夏做的这样。”秦大富回答。
“抓黄鳝的时候,你们都说我,现在吃的时候,你们怎么就只知道夸娘子,不夸我了?”秦遇安不满的扒拉了两口饭,道。
“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下午的时候,你竟自己跑去玩,留初夏一个人做事,我都没有找你说道,你倒是自己提起来了。”秦大富又瞪着他,骂道。
“大哥,在这家里,早就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还是闭嘴的好。”看着自家大哥被欺负,秦砚也不忘再补刀。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得我一直对你那么好。”秦遇安翻了一个白眼。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明天去了树林里,那就是自己的地盘,看她还怎么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