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金莲。”
睡梦中的金莲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
“醒醒,夫人唤你呢。”
夫人,夫人……哦对,她现在不是在她家席梦思的大床上了。
心中认命地叹了口气,金莲睁开了沉重的眼睛。
“你总算醒了。”眼前不过十六/七的少女抚抚胸口,明显松了口气,“快起身梳洗下,莫要惹得夫人不快。”
“知道了,我这就去。”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金莲撑着身子坐起来。她揉了揉被硌得酸痛的腰背,心想还是无法适应这硬邦邦的土炕。
金莲嗓中一痒,捂着胸口咳了两口,便披上衣服起身下地。她小心翼翼扶着炕穿上绣花鞋,勉强挪动着酸软无力的双腿坐到桌前,翻出铜镜来对着梳头。
这是一间普通丫鬟的下房。不宽敞的房间内是两排大通铺,铺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十数床叠好的被子,房间的中央放置着一张大长桌子。屋子里冷冰冰的,寒意透过窗户纸渗了进来,炕洞里烧剩的木柴还散发着余温,特有的烟呛味挤在屋里头,久散不去。
铜镜没有水银镜那般清晰,却依旧依稀可见镜中女子的容貌。只见她银盆般的脸上生着一双杏眼,中间夹着一只直隆隆的琼瑶鼻,下衬着一张樱桃小口,皮肤白皙若凝脂,端的是一副好皮相。
几缕乱发垂到两颊,她微蹙起翠弯的柳叶眉,略带憔悴的脸上更添了几丝忧愁,让人怜爱不已。
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她半垂着眼睑,内心思绪翻腾。自从五日前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后,这副身体便一直是这样的病弱模样。今天还好些,前几日才是油烹火煎的,一会儿好似被放到蒸笼里蒸馒头,等快熟了又掉到冰窟窿里去,折腾得她是没一日舒坦。
她烧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旁边有人重复着“金莲”“潘氏”这两个名,便琢磨着是她了。
她梳头的手顿了顿。
潘氏金莲,据她所知叫这个名的只有书上的那一个人。
她还记得水浒有云,潘金莲本是大户人家的使女,因不愿给那家的员外做妾而得罪了主人,被报复性地嫁给了武大郎。后面的,就是家喻户晓的潘金莲与西门庆的故事了。
她本还怀着同名同姓的侥幸,谁知这几日旁敲侧击地朝同屋的丫鬟一打听,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泯灭了下去。
金莲的眼中染上淡淡的悲戚。她好好的睡着觉发生穿越这种事也就罢了,竟还成了这么个人物,就连这副人人艳羡的好看皮囊,也成了悲剧的罪魁祸首,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须臾便在偌大的空间内消散不见。她上了个淡妆,比照着原先的发髻把一头密云般的乌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斜斜地插上一直钗。
事到如今,自怨自艾也是无用,不如想想如何破这个死局才是正经事。
金莲暂且按捺下心事,理好衣裳出了门。
“小贱蹄子,夫人唤你半日,怎的还在这杵着?”
还未等掩好门,一道尖利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金莲转身一看,只见一个老婆子站定在门前,眯着狭长的眼,气势汹汹地一只手叉着腰:“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板子了?”
金莲急忙下了台阶上前两步。她看着几乎要戳到她脸上的手指头,忍着满脸的唾沫星子蹲身福了福:“嬷嬷恕罪,是我不好,耽搁了时辰。”
“还不快走,病了这三五日,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娇小姐了。”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婆子骂骂咧咧地走在前头,连回头都不曾。
金莲大气也不敢出,顶着风雪,忙低着头迈着小步跟了上去。她听着婆子絮絮叨叨地叮嘱:“待会儿见了夫人可要瞧着夫人的脸色,精神着点,别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儿,记得离着夫人远点别过了病气……”
金莲喏喏称是。
随着婆子进了夫人的内院,金莲在院中站住了脚。那婆子凑上前去,弓起腰来,笑得满脸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劳您去和李嬷嬷知会一声,就说人到了。”
“在这等着。”廊下的小丫头扫了她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那婆子也不恼,垂首在廊下恭恭敬敬地候着,按捺住想瞧瞧夫人院子的心思。她不过是在下房打扫的粗使婆子,是没资格进内院伺候的,今日若不是那小丫头怕冷躲懒,这叫人的活计也不会落到她身上。
她能在金莲面前逞威风,进了这可不敢放肆。
不多时,门口的小丫头打起帘子,从里头现出个身影来。来人约六十余岁,腰背笔直,衣裳利索,带了斑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肃然的面孔令人看一眼便心生畏惧,双手交于腹前,迈着极有讲究的步子跨出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