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武大郎却肯为此离开他住了十几年的清河县,带她搬回老家去躲避灾祸,已不是仁至义尽可以形容了。
今日王家来这么一出,显然那王三郎的耐心已接近告罄。如今势成骑虎,她的态度若再像前几次那么强硬,难保王三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若暂时稳住他,不使他起疑心,这样也能多拖几日。
思及此,金莲便勉强缓了神色,将门开得稍大了些:“马媒婆有什么话就进来说吧,别在外头叫人看笑话。”
那马媒婆年过五旬,这辈子不知说和了多少门亲事,也见过那等门都不让进就给打发了的人家。当下见金莲让了门,她心中一喜,就知道这事儿成了一半了,忙招呼着人将东西抬进了门。
家丁们将一只只大箱子摆在院中,便候在了外面,只马媒婆随金莲进了屋。两人坐毕,金莲给马媒婆倒了一杯茶,神色不变地放下壶:“您有话就说吧。”
那马媒婆可算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忙滔滔不绝起来。金莲听着她讲王家的那些好处,无非就是王三郎如何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王家如何家财万贯吃喝不愁、王三郎如何对她茶饭不思等等,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马媒婆说了一箩筐的话,直说得口干舌燥,嘴皮子都要冒烟了,可见金莲依旧是那淡淡的神色,只顾垂头吃茶,似乎并不动心,心中也有些打鼓,只得掩饰般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勉强笑道:“姑娘只瞧这满院子的东西,就知道王公子是多么看重姑娘了。这样的福气,就是谁家也没有啊!”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金莲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只回了一句:“您老也是在这清河县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了,那王三郎品行如何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马媒婆脸上的笑容一僵,把手里的红帕子一扬,“害”了一声:“俗话说得好,哪个姑娘不爱俏,哪个儿郎不风流啊?谁还没有个年轻不知事的时候,那都是三郎不懂事时惹下的祸事,如今已然改了。再说了,人嘴两张皮,这清河县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都能传成滔天大祸,所以有些事也当不得真。”
见金莲不语,马媒婆顿了顿,更放软了几分语气:“况且姑娘,你年纪轻不知道,这女子择夫也不能只看品行,手里头有东西才是最要紧的。不然要是连口饭都吃不起,就是品行好破了天又有何用呢?”
“你若点头应了这门亲事,不仅你这辈子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了,就连大郎也能跟着沾光,不用再住这破屋子了。我知道大郎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也想让他的日子好过些不是吗?”
金莲的手若有若无地抚过桌角,敛了眸子,垂头不语。
马媒婆什么人没见过,瞧她这模样就知道是动了心,于是再接再厉:“要说这三郎也是个痴情的,我来时他同我说了,说他心悦姑娘已久,这几箱子就当做聘礼了。他虽不能以正室之礼迎娶,但到那日一顶小轿当做贵妾进门也是可的,断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这贵妾也是妾,身契性命照样拿捏在主母手中。况且她不过一介婢女,没什么依仗,这贵不贵的还不是王三郎说了算。
金莲心中冷笑,面上却只作出心动的样子,思忖了半晌终于勉强点了头:“您说的也有理。只是我若应下这门亲事,有两个条件。”
她既决定要走,这边怎么应付都无所谓了。只是她之前态度如此坚决,都不让人进门,这次要是突然点头肯了,定然会引起王三郎的疑心。王家势大,她和武大郎也无法做到万般周全,王三郎倘若为此打听起来,他们先前的谋划恐很难逃得过王家的眼睛。
倒不如一如既往地摆出姿态来,反倒能让那王三郎安心。
他不是想玩一出求而不得吗,那她就索性跟他把戏作到底。
那马媒婆闻言果然面露喜色,哪有不应的:“姑娘尽管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去同王三郎讲就是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是王三郎既说看重我,成婚当日便不能只一顶小轿把我抬进去。我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只要吹个喜乐热闹热闹,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我这么个人就行了;二是大哥于我有恩情,又待我极好,我无论去哪儿,都必要报答的。我也不要什么玩意儿,只求能修缮修缮这屋子,添置些新东西罢了。”
“应该的,应该的。”马媒婆连连答应,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了个包子,“姑娘宽心,过不了几日定有好消息!”
金莲眉目舒展,释然的笑中有着马媒婆看不出的深长意味:“那就劳您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