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一晚刚把人扔到乱葬岗,后一日就在床铺旁看到人的那种感觉,十三不由得冷汗顺着脸颊流,身上也立时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也不顾搀扶黑夫,扑通一声就跪在胡阿父脚边,抱着胡阿父的小腿哽咽哭嚎:“奴婢们实在是吓得没有办法,这才求到阿父您这儿来了。平日里阿父疼我们,今日可不能不管奴婢们死活啊!”
胡阿父听着二人一唱一和不似说假话,拧眉想了一阵,回忆起昨晚黑夫种种异常,又低头盯着十三问道:“你跟他同住最久,可知道他有癔症?”
黑夫不等十三说话,忙抢过话头急道:“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睡觉是最老实的,哪有什么癔症啊!”十三也跟着附和点头,“若是有,同屋的几个大兄还不早就撵咱们出来了。”
胡阿父被二人委屈的模样膈应了一下,忙甩开他的手,卷起袖子踱步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直把自己走的呼哧带喘,脸色越来越凝重,才停下来。
他拧眉思索了一阵,迟疑着问道:“火萤怎么死的?”
“奴婢们不知道”十三抹着眼泪珠子小声答说:“进去的时候他就死了,为了不叫阿父您受累,奴婢们才壮着胆子给拉出去的。”
黑夫深吸了一口气,接过话茬跟着补充说:“是,当时火萤的血流了一地,奴婢怕被人发现,还管伺候太宰厨下的甲人借了草木灰,您若不信奴婢,把他叫来一问便知。”
说罢,他眼巴巴地看着胡阿父,等着他拿主意。
胡阿父的视线在二人脸上转了一圈,见他们一个比一个神情严肃认真,像是他一答应就要立刻出门叫人一般。他马上呵止道:“不必再叫第四人知道此事!”
见二人乖乖答应,他拢着手又走了几步,回过头慢悠悠地问:“你们二人是怎么打算的?”
虽然这两人求到了他眼跟前,但回不回且还得思量思量才是。反正白日里,他是能将人打发的远远地。晚上,又不必跟怨鬼睡在一间屋子里。其他内侍皆不知道此事,前后担惊受怕的,不过是这两个小杂碎而已。
黑夫与十三对视一眼,趋步走到胡阿父跟前,压了压声音道:“咱们觉得,您找个缘由把他赶出去最好。”
胡阿父轻嗤了一声,不可置信道:“你倒没想着把他再弄死?”
黑夫脸色一沉,拢着袖子不说话了。
他怎么没想过呢,不过是怕那冤煞再死而复生一次罢了。一次倒还好接受,再而三的吓唬人,他和十三的心肝马上都要吓出来了。
胡阿父一直看着他,见他不吭声答复,很快也猜出他心中所想。猜出后瞬时脸色就崩的很紧,凑近了他问道:“可试过了?”
黑夫连忙摇了摇头,神情惶恐道:“奴婢不敢。”
胡阿父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又走回了榻席边,一边坐下一边说:“容爷再想想,一般小内侍不犯大错,王宫里的规矩,轻易不会赶不出去的。”
黑夫犹豫了一瞬,咬了咬牙试探道:“交给廷尉府处罚呢?”
胡阿父头也不抬,掸干净衣角的灰尘后慢条斯理道:“那跟你自己弄死他,有什么区别呢?”
黑夫神情闪烁了一下,璇玑恢复正常,语带催促道:“还请阿父您尽快!”
“你敢催爷爷!”胡阿父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起脚边的木屐就砸了过去,“谁借你的狗胆!”
十三见他生气,忙跪下接连磕请罪,“奴婢们再不敢了,阿父莫气坏了身体。”直到胡阿父不耐烦的呵止让他滚,他才拽着黑夫一起出了屋子。
等他们走后,胡阿父一脚踹飞了另一个木屐,随即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这两个小杂碎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但很快,他睁开眼盯着窗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以犯错为由打发出宫是不行的,王宫里有连坐的规矩。那小杂碎走了,他也得受牵连。
但若是不赶出去,放在身边始终是个祸害。保不齐刚才两个狗杂碎说的是真的。
既不能赶走,他就只能去卖卖这张老脸,使点银钱把人往外迁了。只是去的地儿还不能太背儿,否则保不齐那杂碎犯错不够大,不能被人轻易弄死。
要去就得去一个必死,还牵连不到他的地方。他倒是要看看,小杂碎是不是真的冤孽。若是真的,到时更不用他操心,上头自会请大巫祝绞杀他。
想到要保荐一个瞧不上的东西,去自己一辈子也混不到的地方,想到要为这事儿花去大半辈子攒下的银钱,胡阿父一口老牙差点都咬碎了。
混账东西,那两个小杂碎必须得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