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邈转了半圈,踏踏实实坐在身边的椅子上,气定神闲地觑她一眼:“所以你的答案是?”
香挽不情不愿:“你猜的没错。”
桑邈回去之后,阿浩,赵瑜徵,周恒,甚至连方静雯都在赵勇屋里。
赵瑜徵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这么急着叫我们过来,你可是想到救我阿爹的办法了?”
桑邈有意无意地看了周恒一眼:“赵掌门的元神是自愿沉睡,我没办法。”
方静雯呛她:“没办法叫我们过来干什么?”
这几日她陆陆续续听说了这人的本事,可在她看来只要师尊一日不醒,这人也算不上有真本事。
“可我找到能救赵掌门的人了。”桑邈不疾不徐,“周道友,你说呢?”
桑邈话里话外都指着周恒有异。
周恒还没有说话,方静雯先跳了出来:“你什么意思?你自己没本事,现在想诬陷我师弟不成?”
赵瑜徵也发话:“听南,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这阵子周师弟为我阿爹的事鞍前马后,他若是知道怎么救我阿爹,不会不说的。”
桑邈极其平静,一点儿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周道友,元神自愿沉睡久了也会损毁修为根基。赵掌门应该已经昏迷月余了吧?”
周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师尊昏迷不醒,我比你着急!”
桑邈:“那看来是赵掌门不急?”
赵瑜徵越听越糊涂:“听南,你到底在说什么?”
方静雯没好气:“我警告你,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桑邈指了指赵勇手腕上的那串珠子:“赵掌门的灵力已经开始外散,蓄灵珠没什么作用的。”
阿浩:“蓄灵珠?”
赵瑜徵:“那是什么?”
“修道者吐纳天地灵气构建自己的神府,滋养灵脉,可若是修道者长期不吐纳灵气,体内的灵力无法供养神府,滋养灵脉,灵力就会外散,而蓄灵珠可以阻止灵力外泄。”桑邈补充:“可蓄灵珠功效甚微,只能用于轻伤道友藏蓄外泄的灵力,像赵掌门这种情况比较严重的,不过是个心里安慰罢了。”
“师尊灵力外泄?!”阿浩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师兄你已经察觉到师尊的灵力外泄?”
赵瑜徵大吃一惊:“我阿爹灵力已经外泄?”
桑邈:“周道友,我不知道你们要做的哪一步才能罢手,可如果命都没了,一切也是枉然吧?更何况这事不是你们能够勉强的。”
赵瑜徵看看桑邈又看看周恒:“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此时方静雯也看向周恒。
忽然之间,压力全到了周恒身上。
周恒始终沉默着。
赵瑜徵突然剑指周恒:“周恒!我再问你一遍,怎么回事?”
周恒瞪大眼睛,他看向赵瑜徵的一眼,惊惧之余目光竟然还隐隐约约露出几分入骨的失落。
桑邈善意提醒周恒:“你也不想你师尊出事吧?”
方静雯也严肃起来:“周师弟,若你知道什么,快说出来。”
周恒咬了咬牙,他手指轻轻一绕牵出一段闪着金光的誓言:“师尊不想二师姐离开太一。”
盘旋于周恒掌心之上的金誓是赵勇自愿沉睡,并将元神交托周恒保管的誓言。换句话说,在赵勇昏迷期间,周恒全权代管赵勇的一切。
对修道之人而言,元神明灭即可定人之生死,也就是说若周恒心存歹意,赵勇昏睡期间便是他最好的下手时机。
在此期间,周恒就是杀了赵勇,旁人也不会发现这事是他周恒做的。因为在旁观者看来,赵勇的死纯粹是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导致身体枯竭。
但赵勇却还是一意孤行把自己的生死交到周恒手上,可见赵勇是多么信任周恒,看重周恒。
方静雯带着失望:“师弟,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不知道这阵子我们有多担心师尊吗?”
赵瑜徵收紧剑锋一寸:“周恒,解除誓言。”
周恒作为誓言的守护者,也是赵勇元神的唯一指定的感应者,除了他之外,别人都无法摧毁金誓。
周恒:“二师姐,这是师尊的意思,师尊做这一切都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玄阳阁有多危险?四国都虎视眈眈盯着玄阳阁……你去了还不知道将来会碰上什么……”
赵瑜徵手中的剑忽然闪出一道刺眼的青光,周恒脖子上渗出一道血痕。
阿浩和方静雯同时出声。
“师妹!”
“师姐!”
在场的人除了桑邈之外,个个都把心提在手上。
周恒死死盯着赵瑜徵,不知是不是桑邈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从周恒的眼神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委屈和落寞。
桑邈始终沉默着站在一边,等着看这出闹剧要如何收场。
赵瑜徵眼尾泛红警告他:“周恒。”
周恒还是不肯松口:“二师姐,师父都是为你好。玄阳阁再好又如何?你去了那儿,一切都得重新开始,未来到底如何都还是未知数,可只要你肯留在太一,日后掌门之位一定是你的。如果你担心门中长老不服,我会替你解决。”
赵瑜徵毫不犹豫:“不需要,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师姐你肯留下来了?”
赵瑜徵:“解开誓言。”
周恒失望:“师尊说过,若是师姐不愿意留下来,不必唤醒他。”
其实师尊原话说的是赵瑜徵一日不松口答应她和周恒的亲事,周恒一日不能毁了誓言唤醒他的元神。
桑邈眼尾一扬,心想这个赵掌门心也够狠的。
对自己,对女儿都狠。
方静雯听的生气:“师弟!现在什么关头了?是师尊的生死重要还是瑜徵的去留重要?”
周恒目光一动,慢慢看向赵瑜徵。
她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仇人。
罢了。
何必如此。
这不是他的本意。
周恒收拢掌心,金色的誓言瞬间化为无数飞扬而上的金粉。
赵瑜徵看都不看他一眼,她收起剑直奔赵勇床边。
赵勇醒了。
周恒远远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赵勇,彼此对视一眼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
桑邈转身出去:“走吧。”
阿浩屁颠屁颠跟上桑邈:“你是怎么猜到师尊昏迷和周恒师兄有关系?”
桑邈拨开鬓边乱飞的碎发:“就那么猜的啊,不过也是多亏那盆花芫草点醒我。”
各个方面。
阿浩没听明白:“啊?”
“我问你,那盆花芫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赵掌门屋子里的?”
“一个半月前吧,师尊突然带回来一盆花芫草说是要养着。可这和……”阿浩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师尊和那个妖女的交易?”
桑邈笑笑:“你也不笨嘛。”
早些时候他们在葡萄藤架下抓住香挽,她告诉众人她用花芫草养着她弟弟的妖魂时,桑邈就觉得整件事似乎都透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
如果说香挽封禁赵勇的元神是为了得到生息仪,那么她应该在赵勇元神沉睡之前抢先封禁赵勇元神,以此要挟才好逼赵勇交出生息仪,可偏偏香挽封禁赵勇元神是在他元神沉睡之后。
如此一来,她拿什么威胁赵勇交出生息仪?
再者而言,赵勇是在月前昏迷的,可桑邈清清楚楚记得赵瑜徵说过那盆花芫草是赵勇在一个多月前就带回来精心养着的,会不会赵勇从一开始就知道花芫草的秘密,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若真是这样,那也就意味着赵勇是有意帮助香挽,可他图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
加上当时情况比较急,她脑子更是一团浆糊一样的乱,一时半会儿难以想透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所以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自然而然都被紧随其后而来的状况都给掩埋过去。
紧接着就是周恒给赵勇送蓄灵珠。
坦白说赵勇的灵力只是轻微外泄,所以一开始连她都没发现赵勇的灵力已经外泄,要不是看见周恒巴巴给送了蓄灵珠来,她或许要错失这一条重要线索。
可周恒又是怎么看出来赵勇的灵力有异动?
这一切串联在一起,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直到后来书玉入梦提醒她,她终于意识到这整件事的诡异之处。
从始至终,赵勇看似被动,实则不然。
他用花芫草,用生息仪拿捏香挽,用赵瑜徵拿捏周恒,用自己的生死拿捏赵瑜徵。
从头到尾,赵勇才是那个掌局的人,而他们每一个人为他的生死而奔波担心的人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香挽是,周恒是,赵瑜徵是,就连她也是。
阿浩不理解:“可师尊为什么这么做?不惜用自己的生死冒险?”
桑邈:“刚才你不是都听见了?你家掌门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留下你师姐,他唯一的女儿。”
玄阳阁招生日近在眼前,赵勇在这个节骨眼昏迷不醒,赵瑜徵作为他唯一的女儿,自然不可能说走就走,丢下他不管。
如果桑邈猜得没错,赵勇应该是想着拖过玄阳阁招生之日,让赵瑜徵错过玄阳阁十年一次的招生,断了她的念想。
等赵瑜徵失去入阁的机会,他便会赶在下一个十年之期想尽办法促成赵瑜徵和周恒的婚事,彻底断了赵瑜徵入阁之路。
赵瑜徵很清楚她父亲是怎样的性格,所以那日在茶舍她才会说她哪还有下一个十年。
这是她唯一的十年,也是她最后的十年。
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十年。
阿浩:“就只是为了留下师姐,费这么大的劲?”
桑邈:“……这你就得问问你师尊了。”
他并不仅仅只是想留下赵瑜徵而已,更进一步的其实是要逼赵瑜徵嫁给周恒。他要让自己的女儿永永远远都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认真说起来,赵勇的心态真是矛盾极了。
从赵勇把赵瑜徵培养成太一数一数二的强者来看,他也打从心底希望他的女儿是天之骄女,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赵瑜徵强大到可以飞出他的羽翼,脱离他的保护。
周恒和方静雯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后。
周恒阴恻恻地剜了桑邈一眼:“狗拿耗子。”
阿浩感觉到来者不善,默不作声站到桑邈身前,防止周恒突然袭击桑邈。
方静雯劝周恒冷静:“师弟。”
周恒还是气不过:“如果不是你,二师姐本不会离开太一!”
桑邈似乎没看出来周恒对她深深的敌意,甚至可以说是杀意,她用孩童般的纯真点醒周恒:“可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去也好,留也好,不该由她自己决定吗?”
她一席话让周恒哑口无言,挥了挥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静雯跟了上去。
桑邈转身的瞬间一眼对上廊下也在看她的纪闻尘。
他的目光每一丝每一毫都铺满了对她的探究欲。
桑邈心下一暗,她解决了赵瑜徵的麻烦,接下来该解决她自己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