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葵经过程霆的同意,挑了一部恐怖电影。
没有那些无聊的酒桌文化,程霆说,酒,要慢慢品,像你的面包,急不得。
他捻着酒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清脆当一声,酒液在杯中晃动,杯壁淌下水珠,浅浅抿一口,让味道充斥口腔,再顺着喉咙滚下。
淡淡的酒精令人微醺,气氛正好,电影里的恐怖画面与气泡一起,令林葵感到了很难言说的满足。
原来喝酒是这样的,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学着他的样子,举起酒杯,轻轻与他相碰,仰头咪一口,随着电影咯咯笑起来。
电影很吓人,这个女孩却并不害怕,她说她刷遍了世界各地的恐怖片。
程霆说她老鼠胆子,不怕鬼,却怕人。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默默看着她,看她喝完一杯,再给她添上。
他对电影没兴趣,电脑放在腿上,低头看着什么,T恤领口很宽,肩胛骨顶起布料,时不时拿起杯子,仰头喝酒时,喉咙上的小疙瘩一滚一滚,下巴锋利得像刀切出来的。
正在播放的电影被摁了静音,毛茸茸一团蠕动着凑过来,呼吸已经带了点酒气,娇憨问他:“程霆,你在看什么?”
“论文。”
“谁给你的呀?”小姑娘的头发蹭在他手臂上,很痒。
她不知道,她只是问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但在程霆这里,千帆过尽。
“随便找来看看。”
林葵的意识有些些混沌,但她很清晰地知道,程霆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以前他不会捧着电脑敲代码,以前他不会主动去看专业论文。
一切从他说要帮她修米老头那天开始。
女孩小动物似的挨着他,不看电影了,看他的电脑。
“信道极化……一种对称二进制无记忆信道构造容量实现码的方法”她嘟哝着,太生涩,眉头不自觉蹙起,摘要都没读完。
而程霆,以一种意外的目光看向她。
这是一篇全英文论文。
林葵迎向他,在莹莹的屏幕光下,认得他眼中的赞许。
就有点骄傲——
“外婆教我!”
“外婆上过女校,还留洋!”
“外婆还会俄语!乌拉!!”
她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衣服与他的衣服摩擦,自然卷撒娇似的缠着他手指,等她停下来,唯有雪声簌簌。
他们看着彼此,明明家里很温暖,却在心底眷恋对方。
女孩抱着膝盖,小声问:“Arikan是谁?”
“不是看得懂?”
“每一个字都懂,连在一起就是天书。”
“你的手机是宇通吧?”程霆问。
“嗯!支持国货!”
“宇通最近给他颁了个奖。”
“为什么?”
“说来话长。”
女孩期待着。
“要从另外一个人说起。”
“我想听你说。”林葵给他端酒杯,让他润润喉再说。
程霆从电脑里调出另外一片论文,小麻雀朗读:“A mathema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程霆又调出一本书籍的电子档,她看了看,唯一的不同是标题的第一个单词从A变成了The.
The mathema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1948年,香农发表了论文《通信的数学理论》,一年后,当它出版成册时,标题发生了变化,虽然只是一个单词,但意义巨大,从此以后,它成为所有科学文章中引用最多的论文之一,并由此诞生了信息论。”
“香农?”
“高一数学有提到。”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是不是数学不好?”
“嗯QAQ”
他笑了一下,说:“香农想知道信息是怎么传递的,这篇论文第一章的第六小节,他给出了信息熵的公式,成功量化了信息。”
程霆的讲述深入浅出:“信道就是信息传输的通道,比如光纤、电缆、无线电。我们把信息假想成水,那信道就是水管,信道容量就是水管单位时间内能传输的水量。
如果想象成车,信道就是车道,车道拥堵,也就好比上网卡顿,网速慢。”
小姑娘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程霆问她:“什么是好的通信?”
“快?”
“是接收到的信息和对方发送的一模一样,不会漏掉哪个词让你听不懂。”
“香农给出了信道容量的公式,我们将这称之为香农极限。香农极限就像光,几十年来人们努力靠近,几乎达到但还没有。而Arikan教授倾尽一生,通过极化码达到了香农极限。
“极化码?”
“简单来说,通过异或的特性,增加信道,当信道足够多,将有效信息都编码在好信道里,舍弃无用的差信道,信息就能无损,而整个通信模型的信道容量刚好就是香农极限。”
“这个通过牺牲部分信道来提高整体传输率的过程,就是极化。”
他看着她:“如果你听懂了我的话,我们就是一次好的通信。”
林葵伸手,戳戳他的手背:“biubiu,接收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