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好久没见拓哥了。”
“刚才……没人问问?”
“拓哥是前辈,我们怎么好当面那么八卦?”黎晓唱笑,“咦,你今天怎么这么八卦?难不成……你对拓哥还有啥想法?”
隔两日,黎晓唱便在资料库里更新了方拓的攀登视频,还通知李澍去学习。
他依言下载,坐在机房里认真观摩,思绪平静后,发现他的攀爬格外有参考价值,尤其是对于自己而言——因为身体条件相似,他可以完全按照方拓的攀爬路线和方式进行复刻。
某些自己读线时困惑的难点,都被他以更轻巧省力的方式化解。
看到视频中的他认真展示讲解,李澍赧然,觉得自己当天表现得过于小家子气。
作为一个新手,技不如人是正常。但他既没有和方拓取经,也没有当面致谢,未免有些不懂事。
只是,真的在这样广阔天地中,才发现强中自有强中手。学业如是,攀岩亦如是。
他出门跑了几圈,找到单杠拉了几组引体,重又回到自习室。
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细雪,在路灯的光影中连出点点线线来,隐约仿佛回到高中,在教室窗边奋笔疾书的岁月。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所处的环境已经截然不同。
李澍想:接受现实,在这儿你就是个普通人。有人比你更有天分,也有人比你更勤奋。除了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去追赶,别无他法。
打开课本和习题册,心无旁骛钻研下去,反而又平静了许多。
年末岁尾,讲堂里跨年晚会如火如荼,室外也满是三五成群喜气洋洋的少年。岩壁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音响里放着歌,旁边沸腾的锅里煮着饺子和汤圆。
有人在爬线,有人在比赛引体。有些围观的还捂着羽绒服,玩得开心的已经露出抓绒衫,还有火力壮的小伙子已经短袖T恤上场。
李澍架不住撺掇,和几个同年级的队员组了大一新生队,在众人的加油声中接力引体。
距离新年钟声敲响还有一个多小时,有男生出现在大门外,把黎晓唱喊了出去。大家不断探头,看见男生车筐里还端坐了一只毛绒兔子。她站得有些远,但身体姿态都写着尴尬二字。
祁飞吩咐另一个女生:“去喊晓唱回来吃饺子。”
不多时,她面红耳赤地跑回来,怀中还抱着大兔子。众人难免起哄,她单手抱着兔子,另一只手指过去:“你们一个个的哈,统统闭嘴。”
曾勇道:“人家送你这么个大兔子,我们好奇一下都不行?”
黎晓唱脸热:“不要又不好,他就要放咱们大门口,说什么也不带回去。”
老吴说:“摆设备间门口吧,看门。”
“风吹日晒的,兔子又有什么错?”黎晓唱揪了揪兔子耳朵,“等我去广西的时候,带给村里的小朋友吧……”
又有人笑:“这小哥好像也挺能坚持的,看起来还挺清秀,晓唱你不考虑一下?”
曾勇说:“不行不行,看起来也太瘦弱了。晓唱直接做十个单杠大回环,让他见识见识。”
大家说:“唱姐威武!”
黎晓唱窘得摆手:“我也不能来十个大回环啊,换个话题好不好?队长你管管他们。”
“又不是训练时间,我管什么?”祁飞也笑,“我们可以帮你参谋参谋,一起把关。”
黎晓唱又羞又气:“我真和他没关系啊!”
她暗忖:攀岩队堕落了,连有求于她的祁飞也敢于调侃了。还是小澍乖,做完引体就回来低头吃汤圆,也不像别人一样跟着傻笑。
吃过饺子,有人快乐地奔向冰面,绕着圈,牵手唱起歌来。
黎晓唱套上羽绒服,也跟在众人后跑了过去,到了湖边,发现李澍没有跟上。她回头,眼睛笑得弯弯的,向着他招手:“小澍,快来啊!”
他就踩在湖岸边缘的冰面上,踟蹰不前:“就这温度,白天还零上呢。在老家这天气我们都不上冰的,冻不结实。”
黎晓唱扭头,瞪大眼:“啊?真的?”
李澍点头:“我以前初中离江边不远,每年报纸上有出事的,老师都会拿来说。”
黎晓唱犹豫,扭头看了看拉手转圈圈的队友们:“那么多人都在呢。”
李澍说:“嗯,本来还有点支撑力,这么一踩,结构都破坏了吧。”
黎晓唱头皮一紧,进退两难,“不过,这个湖倒也不深,也就一米多。”
李澍看她试探地在冰面上蹭着脚、进退两难的样子,不禁轻声笑起来。
“不许笑啊!”黎晓唱手指向他点了点,“好像我没见过冰似的……雪山冰川我都见过好吧?”
李澍挑眉:“哦,是啊,那你见过跑冰排吗?”
黎晓唱摇头:“那是什么?”
李澍简单解释,春天时大块的融冰在江中挤挤挨挨,彼此碰撞,沿着江水如竹筏般顺流而下。为了避免冰块淤塞,有时还会用炸药开江,远远听到,以为是低闷的雷声自天边滚过。
黎晓唱听着他描述,夕阳下剔透的浮冰折射着金色光芒,映衬江面波光粼粼,不觉心驰神往。“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你可要尽地主之谊,招待我吃吃喝喝啊。”
李澍笑道:“那还用说。”
黎晓唱继续蹭了蹭冰面,好像想透过冰层看穿它的厚度。“体教部和保卫部都会来测量,冰层厚度合适的话,过几天冰场就会开。”她说,“哦对了,你会滑冰吧?”
李澍谦虚道:“还可以。”
黎晓唱莞尔:“小澍可是一向谦虚谨慎。你说的‘还可以’,应该就是很不错。”
“就,还行。”李澍回想了一下,有两年没碰冰刀,目前技术如何,他不是十分确定,邀约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落回肚子里。
这时人群中传来呼喊的声音:“晓唱,李澍,快过来呀。”
“嗨,这么多人呢,真裂了也淹不死!”黎晓唱下定决心,就要跑过去和大家汇合。
“那个……”李澍喊住她,一颗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黎晓唱回头:“啊?你不过去吗?”
“啊,过去……”心跳太快了,好像已经要从堵住了他想说的话,李澍攥拳,努力将紧张感转移从胸膛中转移开来,话说得有些磕磕绊绊,“我是想说,到时候、一起……等冰场开了,大家一起,来滑冰啊。”
“当然啊!”黎晓唱笑得眼睛眯起来,“也是队里传统,我们都盼着呢!”
李澍站在湖边,夜风凉凉的,似乎依旧吹不散脸上的热度。好在光线昏暗,没人看到他紧张局促的神色。
黎晓唱扯了扯他的衣袖:“快点,大家在等我们呢。”
“哦。”他回过神来,跟在她身后,向着众人跑去。
这时,钟亭里传来新年的钟声,在夜空中悠扬回荡,校园中响起大家的欢呼声,
“小澍,”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站在幽蓝的夜空下,身上披着皎皎月光,“新年快乐!”
那一瞬间,李澍忽然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个新旧交错的午夜。这一霎那的光阴,如同薄薄的一纸书签,却似乎标注了人生中另一个章节的起始。
它稳稳地停留在那里,虽然当时不曾留心,但多年后每次在深夜里回忆,都会将思绪瞬间拉回到这个小小的时间点。
“新年快乐,黎晓唱。”此时此刻,他有了足够的勇气,可以大胆地喊出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