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周,周惠琪。”
是她了,该出现的人还是会出现。
若非我回来改变了一切,这个时候的欧沛明应该还在美国求学,她与庄进辉也应该在几个月前分手。庄进辉何时认识周惠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后来他们结为夫妻。
我正不知如何才能不留痕迹提醒欧沛明,却听见她道,“我已经打算辞职过去帮他了。”
我忙,涓生比我更忙,自那日院长家宴后,他便结识院长一干门生,经常聚在一起。有了这层关系,学术交流、专家接待、大型会诊都有他的份,前不久,因脑外科主任手术前伤了手,他获得机会为院长好友,现任卫生部部长的太太主刀开脑,手术成功后不久,他被破格提为脑外科副主任,亦成为部长家的上宾。
他来我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不再让我退了这边房子搬过去与他同住。
这天腊八,我煮了腊八粥叫他过来吃。
屋子里静,只有喝粥的声音。只是两个星期未见,涓生却沉默许多,我想与他像往日那样说笑,却不知如何开口。谈我的工作?已经许久都没聊过,任何一条线谈起来都说来话长,我如果跟他说林正那边的需求又有变动,那就还得解释林正是谁,这又得从我刚入职说起了。谈我的朋友?告诉他庄进辉招了位女秘书,我为欧沛明担心,那他肯定会笑我多虑多心,我又如何能告诉他在另一个时空,周惠琪是庄进辉的妻?
而他的工作,以前他是不太爱与同事交往的,跟我说起的也只有那些零零碎碎的病人,如今有了一干同僚,却更是不常提了。
只有谈家事。
“我妈问我们今年去哪里过年。”一句话刚出口,我便意识到原来这就叫搜肠刮肚找话题。
“今年过年我要值班。”涓生说,喝了几口粥又解释,“刚提了副主任,要以身作则。”
若是往常,若是我没回来改变一切,此时此刻,若遇见这样的问题,涓生应该说,“子君,我们今年就在本城过年好不好。”
他会说,我们。
应该不是我多想了!若是往常,我也不用这样刻意找寻话题,也不会为涓生的一句话敏感多疑;若是往常,我有任何疑虑,更不会憋在心里,马上就问他了。
又是沉默,这沉默让我觉得尴尬。
若是往常,我与涓生呆在同一间屋子里,哪怕一整天不说话,各干各的,都不会觉得尴尬。
“过了年,欧沛明就要搬去庄进辉那边了,事实上,她现在已经住那边了,只是东西还没全部拿走。”这句话已经是试探。
但涓生只是“哦”了一声,表示他知道。
若是往常,不,哪怕是一个多月前,涓生肯定会说,“干脆退了这房子,搬去我那里。”
涓生手机响起,他看了来电显示,拿去阳台上接。
若是往常,涓生没有什么电话不能当着我的面接的。
外面那么冷,我取了外套拿给涓生,但我走近,涓生连说话也吞吐起来,只剩下“嗯”、“好”、“嗯”。我太了解他。
我回到房里继续喝腊八粥,一勺接一勺,把碗里的粥喝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涓生接完电话回到房里,我伸手让他把手机给我。
他迟疑片刻,递过手机。
我当着他的面查看通话记录,但竟没有这一次的记录,自然是他删除了。我直愣愣盯着手机屏,仿佛在想什么,其实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听见涓生说,“那天我在你房里看见一张单据,同一款衬衫你买了两件,但我只收到一件。”
“什么意思?”我木然问,也没去看他。
“你一直不肯嫁给我,又总不让我碰你,工作还总是忙,你心里或许有别人了。”
又是这样,本来是他有问题,却挑我的错,上次他说我成日在家闲得发慌,不懂体谅,像无知妇孺,如今我出来工作,他又怨我工作忙,怀疑我有了别人。
我心意阑珊,懒得解释,只是反问,“你心里也有人了?”
涓生没有否定。
“你的手机。”我把手机递还给他。
“不送了。”我又说。
涓生走了,我才想起外面在飘雨,取了伞趿着拖鞋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走得太快,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一只拖鞋飞出老远,手背也在扶手的铁锈上蹭破了皮。
我单脚跳着拾起拖鞋,忽然惊醒,以后得由其他女人照顾涓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