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扬起手，重重地击在他的脸上。以手掩面，转身跑出了花园。
他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同样火辣辣的，好象有一只手正在用力地拉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好痛！
他慢慢地在雪地上坐了下来，痛到额上渗出冷汗，痛到艰于呼吸。
紫陌在宫中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东方泛白的时候，才回到自己的寝宫。宫女们汇报说，昨天夜里太子爷来过了，但太子妃一直没有回宫，太子爷等了许久才走。
她点头，唯一的一次机会也被她错过了，不过她却不觉得遗憾。
在镜前坐了下来，一夜未眠的面颊有些苍白浮肿。她的目光不由地落到自己的嘴唇上，双唇不寻常的红润，似是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别人主人的不忠。
她忍不住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嘴唇，心中羞愧难当。她从小就背诵女则，为女子者，贞洁比性命还重要的多，她却让她的小叔子亲吻了她的嘴唇。
苍白的面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她用力将镜子扣在桌上。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溶化，但不可以，她是被送来和亲的工具，绝不可以做出有违妇道的事情。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他再碰她，她便自尽，除此之外，再也别无良法。
这样想好了，才终于安下心来，可以心安理得地睡觉了。却无法入眠，眼前总是闪现着那双受伤的黑眸。
她打他那一掌用尽了全力，他一定很痛！
她便也痛了起来，是什么样的情致？他痛，她也会觉得痛！
自此后，他又似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守候在她每日走过的路上，不再追寻她的目光。他日日饮酒，自醒时开始，直到烂醉如泥。
醉后他便与宫中的女子交合，从不挑捡，只要是女子便可。
如此醉生梦死，暗无天日，连昼夜都无力分辨。心里的悲哀如同潮汐之水，一波一波地拍打着堤岸。并非无女子不可，但那些女子皆谄媚殷勤，让他粉碎的心可以重新拾回一些安慰。
不敢清醒，清醒的时候，就会想起她流泪的眼。每想起一次，心便碎得更多，痛到不知如何是好。
桃花在不知不觉间开放了，是三月的季节了吧？
他并不真地关心节气的改变，但因为天气渐暖，他不得不用更多的心力去照顾那些雪莲。雪莲会在夏季到来前死去，他绝望地想。
即便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上也仍然酒气薰薰，手中也不曾放下酒壶。
雪莲与美酒混合在一起的香气使他逐渐迷醉，他的眼前迷茫一片，一双黑眸也失去了焦点。
一个女子悄然来到他的身边，温柔的手指轻抚过他的面颊。
他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按照惯例，他不过是抱过那个女子，用力地撕扯她的衣服。怀中温软的身子变得僵硬，那女子紧紧地拉住自己的衣襟。
有些出乎意料，从来不曾有女子拒绝过他，难道……
他终于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是她，她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他。
他的脸色如此苍白，一如花园中失去了灵魂的雪莲。
两人默然对视，半晌，他才自嘲地笑笑：“你来看我吗？”
她费力地点头，身子仍然被他抱在怀中，“你……”她迟疑着，“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这话让他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你在说什么笑话？我折磨自己？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快活。”
她咬着下唇，静静地注视着他。
被那双明亮如秋水般的眼睛看着，他忽然有无所循形的狼狈。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好象你能知道一切？
他便冷笑，再次拉扯她的衣带，“既然来了，就不要走。听说你还是没有得到哥哥的宠幸，大概还不明白成为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让我教一教你吧！”
他并不是真想这样做，不过是吓她。他想她一定又会打他一个耳光，然后哭着跑开吧！
她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不再反抗，用一种云淡风清的语调说：“如果只有这样，你才能觉得快乐，那我愿意。”
他呆了呆，什么意思，是怜悯吗？还是施舍？
他的脸上闪过一道阴影，眼神开始变得暴戾，你怎可以如此无情，用这样的语气来谈论我对你的感情。难道在你的眼中，那真是不值一提吗？
他恶狠狠地扯下她的腰带，却不是为了解开她的衣服，反而将她的双手绑在一颗树上。
她全无反抗，我只要你重新回到那个快乐的王子，如果是我让你如此悲伤，我宁可你将一切悲伤都发泄在我的身上。
他却用更恶毒的方法。他向着园外走去，不多久便拉着一个兴高采烈的宫女回来。宫女见到她被绑在树上，怔了一下。但宫人大多是聪明的，不该问的问题从来不会多嘴。
她紧张地看着他们，他要干什么？难道他要她亲眼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吗？
果然，他冷笑着说：“你真地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不过我对别人的妻子可没有兴趣。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让你看一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错愕，用力挣扎，想要解开束缚着双手的腰带。但他系得很紧，无论如何努力，那腰带仍然固执地捆绑着她。
她终于失声叫道：“我不要看！”
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他怎么可以让她看着他爱别的女人？
她更加用力地挣扎，觉得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只有任人宰割，全无保护自己的能力。
他的手指抚上宫女暴露的肌肤，宫女的眼中现出一抹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的光芒。她则又气又急，想象着他们即将在她面前做的事情，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他有些得意地望向她，除了你以外，无数的女子想得到我的怜爱，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一点。
但他却见她不再挣扎，低垂着头，娇小的身体一动不动。
他呆了呆，终于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他放开身下紧张期盼的女体，向着她奔去。他抬起她的头，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他轻声呼唤她，“紫陌！”
她却不曾回答他。
他又是急又是怕，她的身子仍然如同一头待宰的羔羊被缚在树上。他解开她手腕上的腰带，注意到因她用力挣扎，那个地方已经又红又肿。
他的心便又开始锐锐地痛，他又伤害了她。
他把她抱在怀里，依着大树坐下。天上流云飘缈不定，人间万物孤苦无依。他只感觉到绝望，紫陌，我该把你怎么办呢？
怀里的女孩轻轻动了一下，紫陌幽幽地吐出一口长气，终于睁开眼睛。
触目所及便是他苍白失血的脸，及那一对哀伤欲绝的黑眸。她在他的怀中，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原来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
泪水悄无声息地涌出眼眶，她觉得自己真没用，为什么总是要流泪呢？
她把泪水揩在他的衣上，脸也埋入他的怀中，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说：“不要再让我看见那么残忍的事情。”
他抱紧她，绝望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她到底是他的嫂嫂。他柔声说：“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那种事了。”
她抓紧他的衣袖，身体不可抵制地抽搐。人悲伤的时候为什么就要流出这种咸咸的液体呢？
为什么我会是你哥哥的妻子？难道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吗？
宁令哥不再通宵达旦的饮酒，又恢复成那个少年意气的王子。他每天帮助太子处理一些朝政，读一些汉人的书，练一练骑射。
有空的时候便到炼丹房看看炼丹师般的女子。
他总是一进门便叫她的名字：“紫陌！”
她会从丹炉前抬起头，对着他甜甜的一笑。
只要看见她这样的笑容，满足感便充斥他的心脏。也许这一生就会这样度过，她永远都会留在丹房里等待他的到来。
而他每天最大的愿望也无非是看见她的笑容。
她是他的嫂嫂也好，是什么其他的人也好，都没有关系。他不再有欲望，也许将来会娶妻吧！如同他的哥哥一样纳许多妃嫔，但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她仍然会在丹房中等他，而他也仍然会每天叫她的名字。
如果一生便这样过去了，也是梦想中的美好生命吧！
但命运却并不愿如人意。
许多事情，当尘埃落定后再想起，宁令哥才明白命运的恶毒之处。命运的规则十分简单，不过是与幸福美满的人作对，让他们堕入悲哀的深渊。而悲伤痛苦的人却休想得到命运的垂顾，永远都会在悲伤痛苦之中沉沦。
夏天到来以前，他接到西征回鹘的父皇传来的消息。他被任命为将军，带领援军参加对回鹘的征战。
消灭回鹘一直是父皇的愿望，但回鹘人也十分顽强，这一场战争打了许久，双方各有输赢。战线缓慢地向西推进，直到终于包围了甘州。
据说回鹘重要的王室成员皆在城中，只要攻破甘州，便等于灭亡了回鹘。
双方僵持不下，围城已经数月之久，回鹘人却始终不愿投降。而强攻的结果，却使西夏损兵折将。
宁令哥有些忧心，天气越来越热，冰雪也越来越快地融化，他走了以后，谁来照顾这些命在旦夕的雪莲。
一个小小的阴影落在他的身上，他抬头，轻声叫她：“紫陌！”
紫陌甜甜的一笑，笑容里却隐带忧伤。“你要走了吗？”
他点头，出征在即，即不放心雪莲，更不放心的是她。
她似知道他的心事，“我会照顾雪莲。”
他轻叹，我只怕我的心会时时浮在空中，没有个着落。他却刻意敛去离愁，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钗。
钗头上镶着晶莹剔透的琉璃花饰，“钗上的水晶是采雪莲的人们在雪山之顶发现的，似是上天专为你所定制。”他将钗插入她的发际，端详着她的脸，很想说句“你真美”，却觉得说出来反而落入了俗套。
他便笑道，“我就要远征了，你难道没有为我求什么平安符？”女子们都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她抿着嘴笑，低低地道：“求了，但不敢给你，怕你笑我俗气。”
他笑，“是有点俗气，但我还是很想要。”
她瞥了他一眼，拿出一个符咒，小心地系在他的衣带上，一边系一边吩咐：“不要丢掉，否则会有灾难的。”
他握住她的手，“就算命丢了，也不会丢你给我的东西。”
她皱眉，眼中全是不满，“胡说什么，呸！呸！呸！”用力“呸”上几口，好似能将不吉利的话抹去。
他仍然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放开。自从那一次以后，两人相敬如宾，互相之间连手指都不曾碰过一下。
外面传来军号催人的声音，紫陌轻叹：“你走吧！”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向园门走去。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道：“自己照顾自己。”
紫陌点头。
他又走了几步，又回头：“不要总是呆在丹房里，多到花园里走走。”
她又点头。
他复走了几步，回头道：“小心我哥哥！”
紫陌咬着唇笑，他叫她小心自己的丈夫。
他有些讪讪地笑，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小心什么？双方都心照不宣。
他用力吐一口气：“我走了。”
紫陌轻声道：“保重！”
他点头，终于向园外走去。
身后传来紫陌的声音：“我会小心的。”
他心里一喜，最后一次回头。明朗的湛蓝天宇在一瞬间变成了阴暗的灰色，而她则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纸人。
他一愕，用力眨眼，一切又恢复原样。
心底生起不祥的预感，紫陌，你一定要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