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些时日以来,陈阙虽然日日留宿她房中,却很少看她,任凭她想尽办法,温婉也好娇媚也罢,善解人意还是楚楚动人全都没用,陈阙还是心事重重长吁短叹,不但没有被她迷住,还有点想疏远她的迹象。
陶青萝心中慌张不已,原想自己比别的姐妹命好,陈阙年纪不大已经是从四品高官,且相貌英俊,家中又只有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夫人,这样的条件她怎能放手?这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错过了就会跌落万丈深渊。自己比不得冷凌霜,对于她是赌气的事,对于自己则是性命交关,因此使点手段,那也是对不住了。
当夜陈阙从衙门回来,刚进二门就听见陶青萝房间传出低低的哭声,他不由放轻了脚步,来到门边,听里面丫鬟小桃一边哭一边说:“姑娘,你伤的这么重,那陈夫人为何如此狠心,你可还怀着老爷的骨肉啊!”
门外陈阙呼吸声重了一些。陶青萝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出来:“小桃,小声些,你去偷偷叫个大夫来就是。别让老爷知道了,却又让他为难。原也是我的错,是我想岔了,才惹的夫人生气。”
“那陈夫人也不该下手如此很辣!姑娘你去求她让老爷回家,又不是求她给你个名分。陈夫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
她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然而陈阙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进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进来关心一下她伤的如何。要知道她一直有气无力的说话,也一直含含糊糊说什么下手很辣,伤的很重之类的话,正常情况下,谁都会进来看看她的伤势才对。
陶青萝却不知道陈阙听是夫人亲自动手反倒放下心来,因为冷凌霜若是真的下了狠手,她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虽说冷凌霜打了怀孕的陶青萝这件事情让他心里不快,但却不敢进去和陶青萝见面,如果陶氏哭哭啼啼让他做主他该如何是好?为这件事去责备冷凌霜?他可真的没这个底气。不如装作不知道算了,反正刚刚屋里已经说了要请个大夫来瞧瞧,陈阙也相信冷凌霜手底下有分寸,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屋里小桃哭的声音更大了,“姑娘,那你将来该怎么办?夫人如此凶悍,她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你怀着老爷的骨肉她还能下得去手,若是等孩子生下来,那你还有命在吗?老爷也真是,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就被夫人管住了?姑娘你一心一意的为了老爷着想,只看他不开心便冒着羞辱为老爷去求夫人,可他却半点不为姑娘想想。”
陶青萝心里已经很焦急了,她凝神听着门外动静呢,这可怜也装了,激将也用了,按理说陈阙早就该进来问个清楚,现在都应该找冷凌霜算账去了,怎的门外却始终没有动静?
示意小桃继续哭,小桃便哭道:“这还不如之前,凭着姑娘的样貌,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喜欢了姑娘,想正正经经纳了姑娘做妾,姑娘你都不肯松口答应,偏生看中了老爷,现在却连个名分都没有,他家大娘子还如此,姑娘啊,不如我们走了吧,离开这里至少还能留有性命。我们走吧,走吧!”
这就是说大话了,陶青萝是个身不由己的舞姬,哪里会有什么自由选择的权力?之前没有跟了别人只是因为她确实漂亮,奇货可居,豢养她的人多方选择想获得个最大的收益。喜欢她的人确实不少,但哪里是她没有松口答应,应该是养她的人没有松口答应才对,最后衡量之下才送给张野,张野又将她送给了陈阙,她就如一根羽毛,风吹到哪里就去哪里,并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小桃说的走吧走吧,其实就是认准了陈阙不可能让她走,尤其现在还带着孩子。
门外陈阙呼吸声果然重了,显然是紧张起来。陶青萝努力加把劲,自己也哭道:“小桃,你别这么说,老爷他也有苦衷。我不怨他,只怨自己命苦!是个下贱之人。当日见到老爷第一眼,我就倾心于他,他对我好也罢坏也罢,我总是喜欢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变了。喜欢了一个人,总想给他最好的,可我这样的身份能有什么给得了老爷呢?老爷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孩子,天可怜我,让我怀了身孕,只要能给老爷生下儿子,我就是死了也毫无怨言!小桃,你擦擦眼泪,千万别让人看见,别让老爷为了我为难。”
陈阙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对陶氏不由心生愧疚,女人爱上一个人当真让人感动,当日冷凌霜对他也是如此,事事把他放在心上,为了他可以做很多事。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她怎么就一点点变了呢?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还不如陶氏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陶氏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忍,冷凌霜却连他想要个孩子都容不得。
然而即便这样,为陶氏做主,当着冷凌霜责骂对峙之事他还是想也没想过,怀着心里的愧疚和惆怅,他黯然离去。
门外传出了细小的声音,陈阙竟然悄悄的走了!等确定声音确实是陈阙走远了,陶青萝愕然的止住了哭声,和小桃面面相觑,她们这么一顿哭,话都说到这么份上了,陈阙竟然偷偷溜走了?
陶青萝先是愕然后又愤怒,最后又转成恐惧。
她的指骨握的凸起发白了,牙齿也咬的紧紧的,终于下了决心。
“小桃,去找林大夫过来,问他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现在就把孩子生出来。”
“姑娘,你想干什么?”
“我一定要生下长子,一定要赶在那女人之前把儿子生下来,这大概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可是姑娘离临产还有一个多月呢。”
“所以让你找林大夫,你忘了吗?这种手脚他之前常做。会办法有的。我这孩儿也有八月大,不过早生一月多些,找一个相对对孩子伤害较小的方法就行了。快去,不然我们就是坐以待毙!今后在这府里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早产的孩儿总是先天不足。”小桃却很是犹豫。
“不怕,体弱正好可以不去习武,老爷心中对习武不喜,认定了读书才是正理。这孩儿将来就让他读书好了!冷凌霜的孩子结实,他便习武去吧。练的越多老爷越是不喜,再说此刻也顾不得了,只有我孩子占了长子的名分才能让老爷多多看重!不然我迟早会被赶走。”
此后连续半个多月都有一位医生上门,为她艾灸几个可以催产的穴位,并施以针灸之法固本,用汤药培元补气。反复在催产和保证孩子性命无碍中寻找一个平衡,陶青萝忍着这几日频繁剧烈的胎动,直痛的哀叫不休。陈阙心中有愧,又听小桃话里话外是因为冷凌霜动手打了陶青萝的缘故才让陶氏早产的,他难免对夫人心生怨怒,对陶氏体贴了很多,衙门也不去了,日日陪着她。
临产之痛非同小可,陶青萝忍到第5日上才终于发动,又挣扎了接近两日方才生下一个孱弱的男婴。
三十七岁的陈阙抱着自己盼了十余年才盼来的儿子,不由泪流满面,冲进院子里向着北方连连磕头,不断和陈家列祖列宗报喜。因陶氏吃尽苦头,舍生忘死的才生下孩儿,他看在眼里,也当真无比感激。
这孩子早产了一月有余,身子骨自然是多少有些损失。气息微弱,面色青白,连哭声都是小小的,好容易吃下吃了些奶,可是打了个嗝又全都吐了出来,随即哭的气息奄奄,看上去十分可怜。陈阙将这个孩儿看得比性命都重,又是第一次看到婴儿吐奶,不由慌了,又是吩咐人去找大夫,又是嚷着快找有经验的婆子来,着实折腾了一番。
大夫彻底检查过,只说这孩儿虽说有些先天不足,但并无大碍,婴儿吐奶啼哭都是小事,还请大人无需惊慌。但陈阙看着孩儿小小的面孔皱成一团,哭得面红气短,仿佛下一刻就会气息断绝一般,哪里忍得住不惊慌?只勒令他们继续想办法。
后来还是陶青罗找来的奶娘说了个偏方,说让把孩子的姓名写上,贴到十字路口给过往的人群多多念念,就能给孩子积攒一些阳气,可以身体康健,驱除邪祟,还说这个办法十分灵验,邻居某某孩子比小少爷还早生,生出来比巴掌大了不多,便是因贴了名字给大家叫才一日日好了起来,现在身高七尺,体壮如牛云云。
陈阙想试一试,但这就涉及到了一件事,这孩子乃外室所生,他生母没有名分,他也进不了陈家的宗谱。若是在都城建康官宦那个圈子里,这孩子不会被承认是陈阙的儿子,大家约定俗成的默认父亲不想要的孩子就不算是家中后代,所以这孩子的名字该取什么,甚至能不能姓陈都还是个问题。
陶青萝泪眼模糊的看着陈阙,虽然没有说话,但乞求的神色溢于言表。一边是拼了性命吃尽苦头生子的陶氏,一边是自己千求万盼才得来的孩儿,陈阙终于下定决心,要去硬气的面对冷凌霜,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