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到底有什么不好,让他如此抗拒?真的如同他所说是因为南梁风气文贵武贱,是为儿子好,还是只因为威儿的母亲是武将世家出身,他潜意识中只想威儿和冷家再无关系!那样他就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忘了,忘了他曾在冷家受过的恩惠,忘了自己曾是一个需要靠冷家扶持才能有今天的人!眼前这个人,是准备翻过人生的篇章,把娘彻底忘掉了吗?
陈阙不知道洛宁风内心说想,犹自说的激动,他道:“开始的时候找个十几二十个好身手的就能制服他,后来却越来越不管用,被他打伤的人越来越多,竟至后来无人敢去抓他回家了!我……我总不能出兵围剿他吧!我气急了,撂下狠话,说他若再敢出门与人打斗,便不是我陈家的孩子,从此与陈家毫无关系,让他自己去想办法活下去吧,我是不管他了。”
“哦。” 洛宁风点点头,“因此义父你就放弃他了,也对,当年我娘出府独居,您也是只上门一次不成就放弃了,你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实属不易。我要跟您道一声辛苦了!”
“那是气话!他是凌霜生的孩儿,哪怕不成器,我又怎么能不养活他?”陈阙道:“我若当时便放的下那个逆子,就不会让他对我动手!这个大逆不道的混账,只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父子伦常,他都不顾了,那我还顾及什么?他不是我儿子,就是个来讨债的煞星!就是个畜生!”
“哦?这却是为何?”
“我说让他滚出去自谋生路,只当他一生娇养,哪里会有什么谋生手段?吃些个亏,回头还要乖乖求我,实指望他能从此听话!谁知他!他!他竟真的给自己找了个安身立命的营生!”
看陈阙的表情,洛宁风就知道威儿找的不是什么好营生,但陈阙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还是吓了他一跳。
“他占山为王,纠结了之前演武堂那些地痞混子,共和八个人拜了把子,自立门户,当山贼去了!”陈阙咬牙切齿的说。
这真是没想到的事情,洛宁风这种内心正常守礼的人,便是小时候饭也吃不上的时候也没想到做个落草的土匪,本能的就会抵触,可能内心对王权礼法还是很畏惧的吧。他想过威儿为了谋生去做工、去当学徒、甚至去当乞丐,却真的没想到这孩子直接当山大王去了!此刻他有点理解陈阙了,此事别说陈阙,便是他也难以接受。
“而且这山贼还做的风生水起,直接杀上门去,将附近其余大小山寨先抢了个遍!我逮住他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竖个大旗说替天行道?这个畜生回我,替什么天?他就是道!怀徐道长果然说的不错,他这样的胡作非为,心无王法!将来必定闯下大祸,我陈家一门都要被他连累了!”
“义父,你说逮住他?”
“自然,他这般胡闹,我却还是无法舍下他,于是率兵围剿了他的山寨,将他那八个义兄义弟全部砍了头,想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这下该明白当土匪是什么下场了吧!”
“义父你将威儿八个结义兄弟都杀了?”洛宁风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我自然也知道他难免会有点伤心。但他不过一个少年,能懂什么?还不是戏文看多了,书听多了,学着那些戏里的人与人结拜!他那些义兄义弟都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过是些市井无赖,街头流氓!平日在演武堂就唆使我儿横行,此刻还敢将我儿引入歧途?就是该死!此番再不给他个狠狠的教训,他下次怕是更要闯下滔天祸事!既然当了山贼土匪,我砍了他们就不冤枉!”
“然后威儿就说要杀了你是吗?”
“正是!天下间还有如此忤逆的孩子!我是他亲爹,他拿着一把剑,对着我就刺下去!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他竟要弑父!”
“后来呢……”洛宁风过了好久才能出声。
“到底他还是没下狠手,那剑半途停下了,但我也受伤不轻,他掰断长剑,说与我恩断义绝,再无相干!之后便骑马冲出府去,至今快两年了,再也没有回来一次。学道大人,中正九品中,您主官评定人品行止,如今您倒是给我评评,本官可有错处?此事应该怪谁?”
洛宁风坐着不动,许久才道,“那么义父,这两年他便下落不明了吗?”
“不是不是!”门口守着的家丁这才敢进来说话,“大人容禀,我家老爷时时关注着大少爷,当时是生了气,但事后常常记挂,还是想关照他,看他过的可好,只是大少爷坚决不肯接受半点好意,每每都直接动手打人,老爷才只能随他。大人,我家老爷真的已经仁至义尽,我们上下人等都看在眼里,他常常对着先夫人的牌位叹气,常常看着大少爷之前住的屋子发呆,实实是无法可想,这才让大少爷流落街头。”
“哦?这么说,我可以找到他?”洛宁风眼睛一亮。
“他就在城中。”陈阙闷声道:“哪怕他想杀了我,他也还是我儿,还是凌霜唯一的骨肉!我只想着,我实在拿他无可奈何,但他这般能闯祸,说不定哪一天会丢掉性命,我……我能帮便帮一下,便是帮不了他,也能替他收尸,总不能让他连个埋骨之处都没有。无论如何,他是我的亲儿子,只要他愿意回来,前面的事情我都既往不咎,哪怕他真的不愿意回来,我也希望他能平安的活着。”
他目光迷茫,神情很是颓然,“说了你或许不信,这些年我过的其实很不好,我一直很孤单,一直很痛苦……”
“那你怎么不去死?”
陈阙惊讶的抬头,洛宁风表情还是原本那般风轻云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狠毒:“既然活的不好,你怎么不舍得去死呢?”
“你……”陈阙怒不可遏的站起来。“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义父大人!”洛宁风也站了起来,“好在您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威儿的下落。” 他俯下身,慢慢道:“否则孩儿今日,跟您就要……不死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