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阙嘴里苦涩无比,好一会他才能嘴唇哆嗦着开口,“不,不认识……”
不认识这三个字一出口,陈威突然就笑了,笑的仿佛很开心的样子,不是做样子,而是真正的开心,陈阙心如刀绞,只能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不认识你看这么久!哼!萧逸狠狠哼了一声,刚刚一顿咆哮让他胸中怒气泻出了少许,见陈阙面色苍白,身躯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道自己第一次出京办差事,还要仰仗这些地方官员,也不要把他吓得太过。勉强道:“陈大人,你也不用太过惊慌,哪里都有些亡命之徒,宵小之辈!今日严惩此人,日后治下的时候多留意就是。”
“是……是……”
这个唯唯诺诺的模样让萧逸很烦躁,心中把他归位胆小庸碌的官员行列,因此懒得和他罗嗦,只想快些出气,道:“让你属下也都来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他!”
一群官兵排着队挨个凑近了看一眼,又全都摇着头离开了,其实这些人里至少有一小半人认识陈威,小霸王在广州府那是赫赫有名的。但这些精选出来暗中保护渔阳王的士兵智商都在线,这个场合全都默认选择暂时失忆。
南北朝时期,刺史坐镇一方,既掌管民政也掌管军事,实实在在的位高权重!只因那时通讯手段落后,朝廷对偏远地方管束无力,不得不给刺史自行决定的权利,地方官想要欺上瞒下太容易。离朝廷近的地方官还需夹着尾巴做人,离的远的已经不需要那么服帖了,表面功夫做的好就行。一方刺史离的中央越远、在位时间越长,对当地的影响力就越大。萧鹰属于很敏锐的人,只在广州呆了月余他便很快尝到甜头,于是想方设法不肯调任,由着自己半生留在广州这样的偏远之地苦心经营,已经把广州经营的几乎成了他自己的地盘。
眼下的刺史到了隋唐逐渐变作节度使,权利滋生野心,到了晚唐时期,节度使们纷纷自立,再也不肯听从中央管束,强极一时的大唐便是倒在这些节度使手中,这才有了后面的五代十国,又是上百年的纷乱!虽说此时此刻,这一切还在萌芽之中,刺史想要和后面的节度使一般称霸尚需很久,眼下的萧鹰需要仰仗中央的地方还很多,他不敢也根本没往自立的方向去想,只要坐牢这个位置已经心满意足。但他积威已久,对于这些士兵而言,渔阳王的名头虽然足够吓人,但这人来了就走,不过应付一阵就好。刺史大人和都护大人那是始终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相比之下更是不敢得罪。因此哪怕明知当着皇孙说谎不妥,却也没有一个人拆穿陈威身份。但人人心中都想着,都护大人必然要舍了这个儿子才能自保,小霸王此番绝无生机,因此看陈威的目光不免和看死人一般了。
“都不认识,本王就不信了,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给我好生拷打,本王要看清楚,会不会有人敢出面承认是他的家人!”
“殿殿下,可是这大街上有些……不便,容下官带回去审可好?”
“不!便在这里审!”萧逸脸色狰狞道:“教出这等子孙,合该全家去死!本王必定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殿下……这,这……”
“怎么?你莫不是还想包庇这个恶徒?”
“不、不敢……”
“那就开始吧!”
“是……来、来人,给本官打、打……”后面的话他咬着牙勉强说出口,眼泪却悄悄流出来了。
他不断在心里说,别怪我,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想这样……别怪爹爹心狠,我是真的没办法啊……陈阙此人觉得大丈夫应当硬气,当机立断,懂得取舍。因此必要的时候他就会硬气决断一回。自己告诉自己没错,他同时却又为这硬气造成的后果难过不已,辗转不忘,因此这个人一生纠结,郁郁不欢。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纠结难过,一边说了个打字,一边死死咬着牙,泪流满面。
陈阙不知道,他此生绝好一个和儿子和解的机会、同时也是他人生一次重大的翻盘机会,便这样被他错过了!此刻他若出头,不顾一切的与儿子站在一起,他的人生便可完美逆袭,日后会成就他做梦也不敢想的辉煌!可惜‘不顾一切’这四个字,陈阙从来做不到!
郑游很是无奈,磨磨蹭蹭举起棍子,比量一下陈威,遍身是伤,不知从哪里下手。
就在他举着棍子犹豫之时,却听道一声断喝:“住手!”
一堆人齐齐回头,床板上的陈威也猛地瞪大了眼睛。陈阙心里此刻不免充满了希冀,这声音很熟悉,是洛宁风来了!虽然陈阙根本想不到洛宁风会有什么办法,但他既然此刻前来,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他在心里祈求神灵,希望儿子能有一线生机!不管是流放还是什么,若能留下性命便是最好。但若实在不成……他总不能连累自己剩下唯一后嗣陈庭璧,总不能带累祖坟里的陈家祖先。
“见过学道大人!”陈阙急匆匆上前,目光中有千言万语,但知道洛宁风聪明,这些话都不用真的说出来。
洛宁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并没理他,直接来到陈威面前,喝道:“我看谁敢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