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像做贼一样溜了进去。
屋里点着灯,桌上还摆着饭菜。里间的床上,沈星河躺在那里,额上搭着一块药巾,人好像只是睡着了。
杜兰芳坐下来,望着他,眼泪不知不觉的涌了出来。
“你好吗?”她轻轻摸着沈星河的脸,他的手。这是他们最接近的一次,也是她可以放肆表达自己的感情的时刻。
以前他往前一步,她就要后退一步。她只能纵容自己的心不停的靠近他,却不敢真的让她的手碰到他。
她怕,真的碰到了一起,两人就都忍不住了。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问:“你怎么样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听说你是被人打了?是谁打你?打得疼吗?”
沈星河的手动了一下,仿佛在回握她。
杜兰芳马上把手抽回来了,以为他就要醒了,擦擦泪,站起来,转身就走。
珍珠守在门旁,看她这就出来了,也不多说,连忙护着她往外走。
两人静悄悄地出去,后面的床榻上,沈星河的眼皮动了动。
小芬扶着楚楚回来,发愁道:“二奶奶,我看还是让大夫看看吧,正好家里也有大夫……”
楚楚擦擦嘴,摇摇头:“现在家里哪有空闲?星河已经是这样了,我再病了,那家里的负担就更重了。老太太怎么承受得了?”
小芬:“可是……”
楚楚:“我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你也清楚,这里的饭菜我一直吃不惯,闻着就讨厌,刚才就是一时翻上来了,不是什么也没吐出来吗?再说,我最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不会是吃坏了肚子的。不要紧。”
小芬突然站住脚,“哎?那是什么人?”楚楚一抬头,两人一起看见了,前面新房里有两个人匆匆出来了。她们低着头,看不清脸,一拐弯就走进夜色中了。
小芬放开楚楚追过去,不一会儿回来了,摇头说:“没追上,我也不敢喊。”
楚楚说:“三更半夜的,不用喊。这家里也不会有外人。”
小芬跺跺脚:“万一是贼呢?我看看丢了东西没!”
两人赶紧进了新房,楚楚去看沈星河,小芬去看楚楚的妆台。奇怪的是,桌上摆着的金镯子金钗都没少,旁边还放着两吊钱呢,也没人动。
“怪了,贼进来却不拿钱?”小芬嘀咕。
“可能不是贼。是家里的下人吧。”楚楚说,“你把这饭菜都端走吧,我都不想吃,放在这里味道也不好闻。”
小芬就一趟趟的把饭菜端走,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条手帕:“小姐,你看这个,是我在门槛那里捡的。”
手帕是旧物了,素白绫上绣着一捧衰草,极为雅致。却不是楚楚的爱好。
“这不是我的啊。”楚楚道。
小芬:“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小姐的。”
“先放着,回头问问,是不是今天进来的哪个人的。”楚楚说。
今天沈星河出事,家里不少人都来看望了。虽然都是家里的下人,但也是看着沈星河长大的老仆了。
小芬把手帕收起来,摇头说:“我觉得下头人不会用这个料子裁手帕。”
楚楚突然叫道:“星河?星河你醒了?”
床上的沈星河正慢慢睁开眼睛。
楚楚把手握上去,沈星河虚握住她,睁开眼,露出一个疲惫地笑:“楚楚……是你啊……”他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安慰道:“别哭……我没事……你刚才哭得我心都碎了……”
楚楚的眼泪早就又涌出来了,她勉强忍住,说:“娘一直守着你,才被人劝回去。大夫也在,我这就叫大夫来!”
小芬已经去喊大夫了。
不一会儿,沈老太太也来了。大夫正在给沈星河诊脉,拔开他的眼底瞧,点头说:“虽是磕着了头,但万幸没有大碍。二爷既然醒了,我这就去煎药,赶紧服下去一碗,明早再看。”
大夫匆匆去煎药了,沈老太太坐下来,楚楚让开。沈老太太慈爱地对楚楚说:“多亏你在,不然星河也不会这么快就好了。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啊!”之前,她是已经有了这个儿子可能也保不住的念头的,没料到沈星河竟然撑了过来!这是天佑沈家!
两个儿子一样发生不幸,兰柯没了,星河却缓了过来,两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娶的媳妇不一样。兰柯娶的是杜兰芳,星河娶的是楚楚。
沈老太太握着楚楚的手,满怀感激地对她说:“你是我们沈家的贵人!是星河的贵人啊!”
————
沈星河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沈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沈二爷能好起来,都是二奶奶的福气罩着!
二奶奶福气大着呢!
沈老太太更是疼爱楚楚,特意让人从唐县请厨子回来,就因为二奶奶想吃一口家乡菜。
新房里,沈星河正在求楚楚让他下床走一走。
“我都在床上躺了十天了。”沈星河拉着楚楚的手,轻轻摇晃:“好二奶奶,疼一疼我吧!”
楚楚羞得两颊飞红,抽回手,轻轻呸了声:“你这个坏东西!”
屋里现在也没有别人,小芬早就被沈星河支出去了。
沈星河闷在家里,被老太太和楚楚管着,连床都不能下,无聊得很,他别的不能做,只好逗一逗他的小妻子。
可惜小妻子事事都听大夫的,为人又正经,说些露骨的话就能叫她耳朵脖子全红透了,更不肯坐在他怀里,叫他搂着抱着,就连牵牵手也只肯在没人的时候。
沈星河吃了一骂,反倒像喝了仙药一样浑身舒畅。
他不牵手了,改去搂楚楚的腰:“好楚楚,又没别的人,你坐得离我近点,咱们好说话。”
楚楚见门大开着,窗户也没关,外面亮堂堂的,而且沈星河这一病,家里家外不少人都来看望他,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她就没脸见人了!
她一拧身,从沈星河怀里脱出去,闪身躲出去了:“我去给你煎药!你……你把庆儿叫来陪你说话吧!”
沈星河见她羞跑了,也不好去追,见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个,没意思道:“我跟庆儿说什么话啊……”
他坐着无趣,就随手翻了翻周围的东西,谁知竟在针线筐里翻出了一条杜兰芳的手帕!
顿时惊得他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连忙把手帕藏在了怀里,再也在屋里坐不住,走出来四处找庆儿。
庆儿就在外头,听他叫就进来:“二爷,现在可不能让你出门,老太太会打死我的。”
沈星河:“别胡说!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庆儿进来后,他又叫庆儿关上门。
庆儿再关上门,百思不解,直到他看到沈星河拿出的手帕,顿时明白了:“这是大奶奶的。二爷你藏着,叫二奶奶发现了?”
沈星河摇摇头:“我是那不懂事的人吗?这个是不知怎么的,出现在楚楚的针线筐里的。”庆儿一怔,皱眉思索了下,摇头说:“二奶奶不是个有心计的。只怕是别人给她的。”
沈星河点点头,“我知楚楚的人品,没有疑她。我只担心这是有人想暗中害我们夫妻。”
庆儿谨慎地说:“您是怀疑……大奶奶不想改嫁……?”
沈星河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兰芳也不是这样的人。还是别人。”
庆儿道:“那可难猜了。你的这个事,家里没人不知道。要是有人想从中取利,找上二奶奶,也不是不可能。”
沈星河:“我就是担心这个。你私下去寻访寻访。”他看看手帕,“我也问问兰芳,看她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安好心的人。”
庆儿忙道:“还是我去吧!您现在正新婚,别再惹上一身腥了。”
沈星河摇头:“这事,还是该我去问。你去,像是在审她了。我去,我慢慢问。”
庆儿叹气:“那您可小心点。这叫什么事啊……”
到了晚上,沈老太太离开新房,新房里就只剩下沈星河和楚楚了。
楚楚把药碗递给小芬,对沈星河说:“这是最后一符药了。大夫说,喝完这符药,你就好了。”
沈星河心里存着那条手帕的事,心不在焉。
楚楚高兴半天,见他没反应,好像在想心事,也不去打扰他,就自己坐着做针线,她发现捡到的那条手帕不见了,忙问小芬:“那条手帕你拿走了?找到是谁丢了的吗?”小芬摇摇头:“没有啊,我问了人,都说不是自己的。我也没拿。”
沈星河心里一动。
楚楚低头翻针线筐,“那怎么不见了?”小芬也过来帮忙找,在地上看来看去:“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沈星河问:“是什么手帕?”
楚楚:“小芬在门边捡的,一条旧手帕,素白绫上绣着一丛衰草。我瞧着绣得好,想拿来借个样子的,才起了个边就不见了。”
小芬抢着说:“那天晚上还遇上贼了呢!”
沈星河忙问:“贼?什么贼?”
“小芬!”楚楚打断小芬的说,“没有什么贼,可能是我们看错了。当时我们才回来,就见两个人从这屋里出去了。因为是不认识的人,也没打招呼,就有些担心。不过屋里没丢东西。”
沈星河:“是我病着的时候?”楚楚说:“就是那天。”
沈星河胸口一阵热,藏着手帕的地方像一团火,烧炙着他的胸口。
那天晚上,兰芳来看他了!
她悄悄来,避着所有人,不顾危险,不怕被人发现,来看他了!
他陷入沉思中,一时没有听清楚楚的话,等回过神来,就听楚楚说:“……所以我想,还是应该对大嫂好一点,你说呢?”
沈星河观察着楚楚,发现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好像反而怕他反对似的。
“你想对大嫂好,我怎么会不愿意。”沈星河笑道,“只是怎么这么说呢?”
楚楚不好意思地说:“我进来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大嫂。她避着我这新人是她体贴,可大家毕竟是一家人,大嫂替大哥守节,咱们应当更尊敬她的。”
沈星河想起老太太想让杜兰芳改嫁之事。
只是改嫁,从此天高路远,兰芳过得好不好,过得怎么样,根本没人知道。
还不如就让她留在这家里,以后有他和楚楚照顾她,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楚楚,你的心真好。”沈星河深情道,轻轻搂住楚楚,“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楚楚靠在他肩头,一手轻轻捂住小腹:“能嫁给你,也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