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拐进了一个很幽静的小区,径直进了地下车库。
荀隁取卡刷开电梯,按下第三十三层的按键。
电梯到达,一梯一户的格局,门廊的墙漆是米白色,挂着水彩版画,靠墙角的地灯旁摆着一个很造型现代感的花瓶,瓶腹上却用青蓝色写着一个篆字,我不认识。
门锁貌似是指纹+密码+钥匙,荀隁开门的时候,我假装随意地说:“住这么高应该蛮安静的吧,夏天会有蚊子么?”
我这,算是跟着交情不算深的男人到他住处了吧。
这么一想突然有点龌龊的样子。
荀隁回头:“啊,我不住在这里。”门开了,他向我一笑,“进来吧。”
进门之后,感觉一阵幽凉。
细竹铺地,四壁素白,清漆木架靠墙摆放,陈列着各种小物件。藤制屏风,竹椅小榻,区别于大面积的朱红、大红,红木家具和瓷器堆叠的所谓古风,一派天然,古色古香。
荀隁说:“这里算是个库房,放一些我私人比较喜欢的小件。大多都不值钱,好玩而已。”
我左右打量:“那这里算是你的藏宝库喽,你不怕我打劫啊?”
他轻笑一声。
木架上摆放的小物件有小茶壶、镇石、各种小盒子之类,真的都蛮奇巧。
我走马观花看了一圈,心中感叹不已。
“你经常到这边来吗?”
荀隁耸耸肩:“算是吧。我不喜欢楼层太高的地方。”
我诧异:“为什么?楼层高会比较安静,而且蚊子也比较少吧。”
荀隁一脸认真地说:“离地面太远,吸不到地气。”
我哈的一声笑出来。荀隁眨眨眼:“开玩笑的,不过楼层太高有很多不方便。我这个人有时候比较多顾虑,总想着如果停电了,爬楼梯该多累,还有如果地震或者火灾的话……”
我点点头:“明白,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搬家了。”
他挑眉:“你住几层?”
我说:“25层。有几回,停电了,我确实是爬楼梯上去的……”
荀隁的表情里透出了同情。
我苦下脸:“当时真恨不得自己住的是一层,不过我自己住,楼层低怕不安全。”
荀隁问:“为什么不找人一起住?”
我叹气:“以前是。后来,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同学同事都结婚生孩子去了。和陌生人合租有很多不方便。水费电费,电视冰箱厨房洗手间使用什么的,常常会摩擦,如果突然合租人不租了,可能还会被迫搬家。所以还是从牙齿缝里刮了钱,自己买套小房子,起码不用搬来搬去了。”
我看看荀隁,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说这一番话实在很煞风景,尴尬地笑了笑:“这是我们穷人的烦心事啦,你可以体会不到吧。不好意思,突然开始发牢骚了。”
荀隁淡淡笑了笑:“烦扰之事人人皆有。对了,”他朝一侧转过身,“真正想让你看的东西还没看。”
我跟着荀隁走到一扇门前,荀隁打开房门,门内一片幽暗,荀隁抬手按了一下墙壁上的某个键,灯光亮起,我倒吸了一口气。
房间的墙壁上镶嵌着玻璃罩柜,里面悬挂着几幅画。其中一幅,我在那天的那个展会大厅里曾经见过。
几幅画卷并排悬挂,我逐个看去,发现它们好像是同一个画师绘制,内容更有所关联。
第一幅画,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幅,匠人们在溪边采石,一个素衣仙子临波而立。
其后的一幅,一个匠人从一个幽深的山涧中取得了一块石头,石头发着淡淡的光芒。
第三幅画,天雷降临,电光包裹住一个空中的身影,似乎是要将其击碎,山体崩塌,鸟雀惊飞,溪水卷起劲浪。
第四幅画,一名书生在屋中写字,一个女子在窗外看他。
跟着的一幅,书生在月下握住了那女子的手臂,女子的表情有些无措。
第六幅画,是书生在一间宽阔的华屋之中,桌上、地面散落着纸张,画着各种饰品图案,有穿着打扮很华贵的人手捧礼物,似在恳请。书生身侧的屏风后,隐着一抹悄悄向外张望的影子,似乎就是那个女子。
第七幅画,书生在榻上熟睡,一抹黑影举着匕首走向他。
第八幅画中,书生捧着石头,那女子浮在半空,大半身形已湮灭,只留下头颈与肩部淡淡的轮廓。
最后一幅画,却是书生在山顶松倚石而坐,衣衫飘逸华贵,一副仙人姿态,身边白云缭绕,仙鹤翩飞。他望着远方,神色里似乎含着深深的寂寞,山下的溪涧中,又有匠人在采石。
我看着这些画,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了一些异样的情绪,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冷了一些,我的皮肤有些凉,还有些微微的麻,好像毛孔将要张开,寒毛一根根竖起来。
忽然,一声低叹传入耳中,我的天灵盖像被电到一样,猛一抖。荀隁走到我身边,也微微仰首看画。
“看出了什么?”
他并没有看我,却这样问。
我望着他的侧颜,有些恍惚。
他转首,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我眼中,双瞳如结了薄冰的墨。
我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仓皇移开视线:“啊……那个……这,这几幅画好像是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