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的声音很温和：“聆然，你要知道，我以设计室的名义和厂商合作，都是长期合作。我把工作交给你，我对你，当然很放心，但是在法律上，我们双方都需要一个保障。长约是对双方的约束。这样你也有安全感。”
安全个鬼。合同的条款里写的很明白，学姐有权拒掉我的设计，只给那些她觉得满意可以采用的设计付费。我被拒掉的设计依然不能自己使用。
我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假笑了两声。
“是啊，学姐您说了，双方都有约束，那么我们双方都有负担。我觉得像现在这样的单次合作，又轻松又灵活，很好啊。”
学姐叹了口气：“聆然，我说句实话你别不高兴，你的设计和专业的设计比是有差距的，现在设计专业的学生多的是。我和谁合作不是合作呢？只是，我觉得你性格很好，我们以前就认识，心里比较踏实。所以才想要和你更安心地长期合作。”
我又发出了假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声有点尖了：“嗯，那我们就现在这样合作我觉得蛮好。我喜欢单次。”
学姐呵呵笑了一声：“聆然，你现在的设计，没有别人带是不可能的，现在的环境，设计专业的学生还带不过来呢。你在大公司工作，应该知道的，设计稿不好，只能被领导骂一顿开掉，有大把的人等着顶你。不可能有人一点点告诉你哪里不对，一点点和你磨。我再和你说句实话，我也怕我把你磨出来了，你走了。”
我沉默了一下，只能说：“嗯，我明白的。但是，我不会签长约。”
学姐再温和地笑了一声：“你好好考虑一下，还有时间。不过这单工作我这几天就跟厂商谈到实际的步骤。”
我立刻说：“图纸我会继续好好画的。”
学姐温声说：“嗯，那这样，给我图纸之前，先告诉我你的回复吧。”
挂断电话，我有种又回到昨天的大雨中的感觉。
我知道，学姐的那句话是告诉我，如果我不签卖身契，那么这次的工作，她是不会给我了。
我想和自己说，这是对你的肯定，你个桶底水都算不上的水准，有人肯跟你签长约，是抬举你了。其实我觉得，学姐的语气里，也是这样表露的。
这单活不做也没什么呀，反正我之前也没工作，以后总是还会有的。
我这么想着，手却一直在抖。
手机突然又响了，我看了看屏幕，机械地接起，霍元元的声音立刻钻进耳朵。
“我明天就回去了，就不找你玩了。你过年回家吧，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我嗯了一声。
霍元元声音有点疑惑：“你是不是感冒了，嗓子怎么哑了？”
我说：“没事没事，我在做扫除，那，我们就……就到时候再见哈。”
“好，你……现在是有事哈？那你继续忙你的吧。我先挂了。”
“嗯，拜拜。”
正要挂断的时候，我才想起又补充了一句。
“一路顺风，路上小心。”
霍元元嘿嘿笑了一声：“好滴，到家我给……我跟阿姨说，你在这边都挺好的。”
我暗暗深呼吸一下：“好，谢谢了。再见。”
放下手机，我鼻子一酸，狠狠揉了揉眼。怎么这么没出息，这算多大事，谈合同是正常的。这都能玻璃心。
窗外的小喜鹊还在叫，很讽刺。
我跌坐在沙发上，手机铃突然又响了，我有种抓起沙发靠垫砸向手机的冲动，模糊的视线里，屏幕上那两个貌似笔画很多的字让我举着靠垫的手顿住。
我在靠垫上蹭蹭眼，一把抓起手机。
温柔的声线叩击耳膜。
“你昨晚淋了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我张了张嘴，眼泪不知怎么的，如瀑布般涌出，我咬紧牙关咽了一口气，努力用正常的声线说：“没有……我很好。”
说到我很好时，声音有些绷不住了，我紧紧抓住手机，荀隁的声音立刻道：“你等一下，我先挂了。”
通话结束提示音响起。
我攥着手机，眼泪继续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奔着。
对学姐这次的委托，我中间有开过小差，没有好好地重视，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我这么玻璃心，实际上还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学姐明白我的斤两。
所以她才会提这样的条件，因为她知道就算卖身契，对现在的我来说，没别的选择，点头才是最有利的决定。
让我难受的，是没用的我，在此时此刻，无力挣扎的窘迫。
我木木然地坐了很久，眼泪终于不流了，干在了脸上，我正要站起身去洗把脸，手中突然发出声音，我才发现手机还攥在手里。
来电人竟然还是，荀隁。
“我在你住处小区的外面。”
我吃了一惊：“你……你……”
“你一个女孩子的住处，我不方便过去，你下来吧。”
我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了。
“我，我，马上！”
天啊，我的脸……衣服……衣服得换换样式了吧……粉底……还有包……对，还是先洗脸！
差不多半个钟头后，我果断结束了对折腾的更像样点的企图，飞奔下楼，奔出小区。荀隁打开车门，我钻进车中，结结巴巴地问：“你……”
荀隁凝视着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赶紧说：“没有，我刚才……”
“刚才在电话里，我听你在哭。”荀隁敛眉，“而且，你和我说话，用的是方言。”
啊？我……我……
可能是之前接了霍元元电话，和他用方言讲了几句，脑子太乱，频道就一直没有切换过来。
我的脸顿时一热：“不好意思，我可能是一时串台了。”
荀隁将一件东西放进我手中。
温润中带着淡淡沁凉，竟是一块白玉。
并未雕琢成形，但表面非常光滑，好像经过了无数遍摩挲。
我诧异地抬头，荀隁握住我的手，让我把那块玉合在掌心中。
“握着它，可让心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