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心下哀叹一声,觉得自己这出场方式怂了点,这谈判还没开始便落了下风,实在不太妙。
但输人不能输阵,当即爬起来,整了整衣冠,面不改色道:“妾思念王爷思念的紧,奈何不见人回,只能寻来了。”
肖岩手上的文书啪嗒一声落了地,脸上有点怪异,耳根冒了一点奇异的红,扫了她一眼,盯住了门口的罗文远。
罗文远尴尬的咳了一声,拱拱手,抬脚出了帐。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苏氏?
账内,肖岩将面前的几本文书捡起,摊开来批阅,头也不抬道:“若是只因此而来,烦请将案牍收拾好,这便去了吧。”
苏遇不慌不忙的将案牍一本本捡起,放在案桌上理好,在下首坐了,慢条斯理投下一记惊雷:“王爷在为辽东担忧。”
肖岩笔一顿,落下一团墨,在文书上洇然一团,那沉沉的目光便山岳般压在了苏遇身上。
苏遇紧紧攥了坐下的皮毛,不躲不避迎上来,道:“先前火中劫持我的人,是乌刺的探子对不对?派一个外貌特征如此明显的人来,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想引起王爷注意的,是背后放火烧粮草的人吧。”
她顿了顿,玉手虚笼了下案上的烛火,光影落在她的脸上,盈盈一片,上面有肖岩从未在旁的女子脸上见过的笃定。接着道:“但妾猜想,乌刺此行只是想引住王爷的目光,并不敢真的犯我漠北,他们意在.......”
她伸手在案上轻拍了一下,挥手一指,定在肖岩身后的舆图上,微提了声调:“辽东!”
肖岩从案桌后走了下来,一步步逼近,高大的暗影将她罩住,道:“谁让你来的?”
那漆黑瞳仁里凝着骇人的寒意,让苏遇有一瞬的慌乱,道:“无人,王爷,妾.....妾可以助你!”
肖岩盯着她的眼,目光让人无所遁形,半响,身上的冷冽散去了些许,嗤笑道:“助我?口气倒是不小。”
“王爷,你需要一个贤内助,有时候后院的消息最能杀人于无形,而现下,你找不到比妾更合宜的人选。”苏遇挺直了脊背,一脸笃定。
肖岩曲起指在案上敲了几下,轻微的“嘟嘟”声在苏遇心里来回震荡,她微抿起唇,仰头看那人的神色,只觉时间都静止了。
良久,那人瞥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坐回了案桌后。
苏遇还是有些忐忑,觑他神色也不好再问,犹豫了一瞬转了话题:“翠兰将军腿疾未好,托我带句话,问能否暂留在启临养伤。”
肖岩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嗯”,抬头望住她:“你倒活络,连本王的副将都说的上话。”
苏遇有些讪讪,刚想辩解几句,见上首那人指了指砚台,道了声“过来。”只好收了话头,不情不愿挪过去,替他研起磨来。
不多时,几位副将进了帐,看了眼一侧立着的女子,一脸的震惊,他们的主上,帐子里居然有活的女人,简直闻所未闻!
几人对视一眼,犹疑着没说话。
“但讲无妨。”主座后的人沉沉开了口,罗文远便禀道:“可要传话给辽东?”
肖岩颔首:“把绑了的北胡大王子给辽东送去,递个话,让辽东王除夕之夜加强防备,切记东北角不可少兵力。”
“摊上辽东这么个邻居,烂摊子还得要我们来收拾。”罗文远呸了声,有点不忿。
“总是要还的。”肖岩回了句,摆摆手让几人退了,又埋头处理公务。
苏遇站的腿酸,见肖岩仍是一副宵衣旰食的模样,有些撑不住,又悄悄坐回了下首。撑着脸,头一点一点的,打起盹来。
肖岩从案牍后抬起头,见女子微嘟了唇,长长的睫毛投下暗影,在暖融的烛光里有动人心魄的美。
他晃了晃神,喉结微动,立时转了眼。
听她呼吸沉稳,又忍不住瞟了一眼,见她单薄的肩在这凄清的夜里有些瑟瑟,犹豫了一瞬,还是抓起榻上的毯子扔了过去,将灯下的人罩了个严实。
苏遇朦朦胧胧间,隐隐听见远处山谷有狼群聚集嚎叫,时隐时现,她一个哆嗦,睁开了眼。
桌案后已没了人影,帐内的炭火也渐渐熄了,冷气便从地面沁了出来。
她急急站起来,四下扫了一圈,还是无人,心下有些慌乱,怕肖岩趁她打盹悄声跑了。
“王爷,王爷.......肖岩,肖岩!”她将小布包揣在怀里,边喊边往主帐外走。
外面人声寂寂,落了一层雪,想来是半夜里下了一场。
她站在帐外,茫然四顾,巨大的沮丧袭来,让她的肩有点垮。
忽地战马嘶鸣,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将她拦腰一提,提上了马,白狐皮氅衣兜头罩来,将少女窈窕身姿连着一声惊呼都遮了个严实,隔开了冬日凛冽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