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吃惊的说道:“你、你、你是范文程?”
范文程苦笑的答道:“我就是你们嘴里的一个大汉奸!你也别吃惊,听我慢慢的把话说完。我今天不是来劝你的,我们都算曾经是大明人,也算是同乡!他乡遇同乡,我今天就是专门登门来找同乡喝酒的,如果洪先生肯赏我这个脸,咱们今天其他事情什么都不说,只喝酒,不谈国事。一醉方休,一醉解千愁!”
面对大明朝的死敌,辽东的第一大汉奸,洪承畴沉默了。如果在之前洪承畴根本不屑跟眼前这个人交谈,而如今这两个阵营的死敌却坐在了一起。
范文程却不以为意,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嘴里还是乐呵呵的。洪承畴不搭理他他无所谓,洪承畴不喝酒他也不劝,只是开始不停的唠叨,打开了话匣子,就把洪承畴当成了听客。
“洪先生,我知道你是福建泉州人,那确实是一个好地方。虽然大多都是山地,但是景色宜人。当初我是从仙霞关进去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红色的山崖,让人进入了一片梦幻之地。武夷山的景色我就不多说了,那里算得上是天下的人间仙境。至于你们家乡的小吃,嗻嗻,我回想起来至今还在流口水。就拿最简单的抄手来说,你们那边应该叫馄饨吧?我当初一尝,就觉得美不胜收。一问店家,这才知道,那个皮子里面不全是面粉擀出来的,中间还柔和着肉,所以味道不光是鲜美,还非常的顺滑,能够把一样东西做的这么极致,我真服了你们福建人的心巧,他们告诉我说这叫燕皮。至于海边的美味,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听了也会咽口水。至于福建那边的水果,龙眼、荔枝都是那里特有的,据说唐朝那会儿,专门用800里快马运进长安宫里去,为此荔枝还得了一个美名叫妃子笑。至于你们那边的风土民俗,那也是各式各样。据说有一个地方还专门是女人当家,男人主内,女人主外,真是长见识了!”
“那是惠安!”洪承畴不由得脱口而出。
范文程心里在笑,只要你跟着我的话语能够产生共鸣,随着我的话语的思路走,我就能够把你心中的那点漪念勾出来。咱们一点一点的来温水煮青蛙,我可是揣摩人心思的高手!
随着范文程这不徐不急的娓娓而谈,他的这一系列对洪承畴家乡的描述,可以说是深入浅出,入木三分。一个出远门的游子,在外时间久了,最挂念的就是对家乡的情怀,对亲人的思念。洪承畴在他的叙述中间,不由自主的眼前浮现起了家乡的一山一木、一水一村,想起了自己远在万里之外的亲人,这是一个人心中最软弱的地方。他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共鸣,也暂时忘记了对面这个侃侃而谈的人是一个大汉奸,一个令所有的大明人人神共愤的人!
看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范文程话题一转。
“洪先生。当初要说家境你可能还不如我,可是你成功了,而我和我的家族却落魄了。沈阳失陷之前,我和我的家族过的并不如意,大明的官场太烂了,出生在沈阳这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满洲人来了,大明败了,我也算是辽东人避无可避。辽东的环境恶劣,物产也是匿乏,人总是要生存的,于是我只能在这个地方努力。反之大明幅员广阔,物产丰富,气候宜人,百姓也勤劳,按道理应该是国富民强,可是怎么会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你想过吗?”
洪承畴没有吱声,范文程也没有打算要他回答,因为这是一个结论,不需要解释过程。说的重了就会触动洪承畴心中的那点逆鳞,触碰了这条红线在洪承畴的心中会不由自主的产生抵触,范文程也只是点到为止。
到了此刻,洪承畴已经不由自主的端起了酒碗,大大的喝了一口。虽然这是好酒,可是喝在洪承畴的嘴里那就是苦酒,他是在准备用这酒来浇灭心中的那些惆怅。
接下来范文程的话题又一转:“洪先生,我记得在你家乡泉州的开元寺里,有几颗巨大的榕树,这几棵榕树长在一个巨大的院子里,方圆有好几亩地都被一颗榕树绿荫笼罩。那树的主干非常的粗,需要七八个人围起来才能够合抱。它伸展出来的树枝铺满了整个院子,有些甚至还越出了围墙。尤为惊奇的是这些树枝的枝桠上,还冒出了一丛丛根须,这些根须往地下垂,垂到了地面上以后就往泥土里扎根,慢慢的那些暴露在地上的树根越长越粗壮,最后竟然也长成了一枝枝粗壮的树杆,这些树杆不光能为榕树提供养分,而且还能分担起整棵大榕树的重量,使的整棵榕树能够不断的向外延展,它的树冠占地的面积也越来越大,形成了一个奇观,这就是所谓的独木成林。我问过当地人了,他们说这几棵榕树唐代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算下来已经是有千年了。而那些垂下来的根长成的树干,当地人称它为气根。你是泉州人,我说的不假吧?”
洪承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范文程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喜,你这就开始与我互动了,他的话头又一转。
“洪先生,假如我把这棵大榕树比作是一个朝廷,那么你算不算是其中一根比较粗壮的气根?”
洪承畴沉默了,这个比喻不可谓不恰当,自己就是大明朝中的重臣,这是不可回避的,不然多尔衮也不会花那么大的心思来劝降!
“洪先生,那么我再假如,我说的是假如,你可别千万当真啊!假如这棵大榕树的主干被虫子掏空了,也开始腐烂了,到了最后它无法再给整棵榕树提供养分甚至不能再支撑了,你考虑一下,你这根长得还算粗壮的气根,能不能承担起主干的作用?为整颗榕树提供支撑和养份,让这颗大榕树再过千年也不倒?”
洪承畴无以回答,答案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