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继续卸货进工厂时,他看到了朱诺安,她坐在女人和儿童堆里做着择花的工作。他看到了她朝他笑,他想回应但是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一具尸体,一个瘫痪的病人。他现在干的工作跟他在土伦监狱里那十九年每天的劳役有什么区别呢?
当他准备驮起马车上为数不多的麻袋时,“嘭!————”一声巨响。
马儿都被惊吓而扬蹄,在外的卸货工人和监工的工厂主亚隆一时都愣在原地。还是工厂内随即而起的惨叫声惊醒了工厂主。
“帮我控制一下。”他跟还在交谈的警察说了一声就往工厂里跑。而工厂里却有一些女工人跑了出来,头上沾着白色的花瓣。
冉阿让感觉出大事了,他拦住她们。“发生什么事了?!”
女工们刚刚受了惊吓又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他见她们这样,又拦住一个刚跑出来的男工。
“搅拌炉,炸、炸了。”那个男工结结巴巴地说。
冉阿让一时记不起搅拌炉在哪,他只记得朱诺安在择花,应该跟搅拌的工作没有关系。外面还有警察把守,他应该等待。他虽然只认识她半天,但她看起来是个很机敏的姑娘,她会出来的。
冉阿让在外面踱着步,眼睛紧盯着工厂大门。他看到很多狼狈的、头发衣服上都是鲜花的女工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出了工厂大门,然后……工厂主出来了。他没有看到朱诺安。她那样的脸,那样的衣着,他怎么可能漏掉她!
冉阿让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是他介绍她去做工的,是他把她推入危险的。他不顾警察的阻拦,冲到工厂主面前。
“我介绍的男孩呢?”冉阿让语气很冲。
“啊?谁?”工厂主似乎都没想起来还有这个人。
“那个哑巴男孩!”冉阿让忍不住想揪住面前这个肥胖男人的衣领。
“啊!啊!”这时被其他女工搂在怀里的一个女孩挣脱了怀抱朝冉阿让跑了过来,她拉着冉阿让的衣角指了指工厂里面。
她还在里面!
“你不能进去!”
冉阿让一把甩开了警察和工厂主的手,冲进了工厂大门。
当他跑到院子里时,他发现地上全是齐腿深的花瓣。搅拌炉在院子上方炸开一个大洞,院子里一切物品都被鲜花泥石流推着冲倒在角落。
“Juno!”
冉阿让一边手扒着花瓣一边喊。他看到地上这些橙花瓣已经被开挖了大部分了,确实没有人的踪迹。
“Juno!”
他希望她还活着。他看到最靠近铁炉下方的那片区域还没有清扫的痕迹。这处的鲜花堆积得足有一人高。
冉阿让开始手扒小山一样的花瓣。
“出去!你不能进来!”工厂主跟了进来。他上前拉住冉阿让的胳膊。
冉阿让甩开他的手瞪向他,“别妨碍我!”
工厂主被冉阿让疯魔的样子唬住了,“好!但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清理过了!”
冉阿让没有理他,他手下动作不断加快。Juno,你一定要活着,他心中默念。他双手并用,挖得很快见底了,没有人。
“我都说了没有人了!”工厂主在旁边喋喋不休。
她一定在这!冉阿让有种直觉。他朝着小山底部往深处挖,才挖了两下,他摸到了一只手。
她在这里!
“有人!她在这里!”冉阿让朝工厂主大吼。
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有力气过。他很快就把朱诺安刨了出来。
她侧躺蜷缩着,眼睛闭着,耳鼻里全是碎花瓣。
冉阿让抱着她,用手指把花瓣大致清理掉后,探了探她的鼻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她还活着。他把手指探向她的颈部脉搏,是的,还有!
“快去叫医生!”工厂主抓了个工人吩咐,他看到冉阿让真刨出人来,汗都快滴下了,他可不想他的工厂真出人命。
冉阿让用力拍了拍朱诺安的脸,没有反应。她应该是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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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医生过来的时候朱诺安才转醒。
她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她的肢体触觉比她的脑子先醒过来,她感觉自己被人抱着,然后她慢慢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把胡子。
她眨眨眼,脑子依旧一片混沌,然后她微微仰头看到一双灰蓝色的眼。
她有点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了,他抱着她,但是她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呼吸都有点累。
“Juno。”她听到他说话。
话说Juno是谁?她不叫Juno啊。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这位大哥把自己刨出来的?美猴王在世了?
冉阿让看着她醒过来,却是一直盯着他没有说话,神情有点呆。他想了想,用简单的英语说:“可以说话,别人走了。”
工厂主去迎接医生了,冉阿让怕医生知道她的性别,于是让医生先给其他工人诊治。
现在在朱诺安的脑子里,眼前这位大哥巨帅无比,头顶散发着光环。
“谢谢你。你真帅。”朱诺安用中文说,她好像丧失了外语能力。
“……什么?”冉阿让不解,她在说什么?
朱诺安没有再说话,她感觉自己好累,想睡一觉。
冉阿让看怀里的女孩又把眼睛闭上了,他害怕她刚刚醒来只是回光返照的假象。于是他用力抽了她的脸一下。
“醒醒!”他着急低吼。
“啪”的一声,这个耳光终于把朱诺安的脑子抽醒了。
她脑子醒了,可是半边脸麻了。她睁眼气呼呼地看他,“John。”
冉阿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