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让守着她没有睡，天很快就要亮了。他发现她又开始盗汗，她的肢体因为发热而不安地抽动。他用指尖轻轻拍了拍朱诺安的脸，朱诺安只哼哼了两声。
怎么这么小……他发现自己一只手就能包了她的脸。他又拍了拍。
“Juno！Juno！”
“……嗯？”朱诺安好像回应了又好像只是病重的鼻音。
他现在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他今天就要离开格拉斯继续北上，否则他不能在期限内赶到蓬塔利埃。这意味着他今天就得跟她道别。
冉阿让透过小窗看看天色，夜色渐渐褪去，靛蓝色的天空显现出来。他又看了看闭着眼躺着的朱诺安。
他下了一个决心。
他决定带她一起走。
可是他认识她还没有超过一天，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的死活。冉阿让想起了她在树下对他说的那句“Bonjour”，只凭这句话，他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赴死，即便她是霍乱病人。
“Juno。”他想让她赶紧把药喝了，然后他们准备上路。
冉阿让看天亮的很快，赶紧扶起了朱诺安。
“水……”她感觉自己嘴好干，又脱水了……
他拿起了那杯药，“这是水”。
他觉得朱诺安抗拒喝药真的不行，尽管医生说她就要死了，但冉阿让不信。只要她喝药，她就会好起来。
正当他准备捏着她的脸灌下去的时候，强烈的酒气突然刺激她的鼻腔，激发了她的恶心感。朱诺安瞬间清醒过来，她拍开了冉阿让的手，趴在床边又吐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全是黄色的胆汁。
“我是不是要死了？”朱诺安感觉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了。谁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原以为昨晚肚子绞痛是大劫，没想到她的“福气”在后面。
“……不，把药喝了。”药洒出去一点，但冉阿让很坚持。
“除非我死了。”
想让她喝鸦片，等她死了再说吧。
冉阿让不能理解朱诺安为什么这么抗拒喝药，他以为这只是青少年的任性叛逆。他火气也有点上来了。
“必须喝！”
“……那你现在杀了我吧。”
朱诺安的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你们欧洲人真的不懂中国人的底线。她趴在床边抬眼看向在旁边坐着的男人。
朱诺安瞪着他，她感觉自己全靠精神力量撑着。
冉阿让紧抿着嘴神情严肃，他满脸胡子拉碴垂眼看她，这模样真的很像寺庙里的金刚，但是……
我才不怕呢，一点也不怕他。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眼眶。
最终冉阿让败了。
他看着她蓄着泪水的眼睛，她很倔，也很认真，她好像真的做好了他灌药她就去死的准备。
冉阿让重重地把药放在桌子上。
这时候外面霞光已至，天要亮了。他记得他要在六点前教堂第一声钟时退房离开。
“跟我走？”
即便他单方面下决定要带她一起北上，他也还是要问问她。
冉阿让等了一会儿。
“嗯……”朱诺安收回那种要跟他硬刚到底的神情，点了点头。
她想自己现在身体这个状况，如果没有John的照顾，肯定得死在街头。只不过她记得他要去蓬塔利埃？一个她不知道在哪里的城市。虽然她现在离港口很近了，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下次再来吧。
冉阿让想了想，然后他蹲在床前，示意朱诺安趴上来。她没有犹豫径直倒在他宽厚的背上，脸贴着他的肩。她现在手脚跟面条似的，走也走不了几步。
朱诺安只穿着衬衣，她把毛衣系在肩膀上。烧还没有退，但凡水分再流失一点她觉得自己真的要魂归了。
冉阿让只感觉自己背上趴了一块热碳。他站起来感受了一下，好像她比昨天夜里轻了很多。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当冉阿让把他的大背包挂在胸前时，朱诺安都不好意思了，她觉得还是自己下来走比较好。感觉到背上的人在不安地挣扎，冉阿让抓紧了她的腿弯。
“别动。”
他拿起他那根木棍，背着朱诺安和行囊出了房间门，一路下楼梯。旅店老板已经守在店门口了，看到他，似乎鼻子冷哼了一声。
冉阿让没有理他，径直离开了旅店。
他背着她走在朝阳尚且未照耀的街道上，他的脚步很快。等朱诺安这次的烧退下，她发现他们已经远远地将格拉斯甩在身后了。
他们前面是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