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瑶缩了缩脖子,虽然冯队不着调居多,但若是真动了怒,没人是不怕的。
对于刑侦警察来说,有一块逆鳞,触之便怒,并有余痛。
那便是积了灰的悬案。
“这就是你突然让我去拿提姆亚克(张泽一)头发的原因?”
肖瑶从十二号档案箱里,拿出来的正是张觉亲属的资料,是一份表格,而且是很诡异的表格。
表格上张觉近亲的名字上都被一个个黑框勾勒,显示着均已死亡。
这反倒不像是一个被害人的亲属名单,更像是被屠满门的报告单。
但好在尚有幸存者。
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黑框围绕的名字。
而且这个名字并不让人陌生,因为就在之前,刚刚还被人自称过。
姓名:张泽一
与死者关系:父子
现状:失踪
肖瑶的指尖摩挲着失踪二字,又想到今天的那位奇奇怪怪的张泽一,很难不多想地轻声说:“看样子,张泽一会是解开十年前悬案的钥匙了?”
听到肖瑶的话,冯铮抬手抠了抠额角上的陈旧疤痕,摇了摇头,却又紧接着点了点头说:“不,那枚钥匙,早在十年前,警方就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那为何还会成为悬案?
并未对肖瑶进一步解释,冯铮指着垛在一旁的资料说:“肖瑶,你去把十三号被害人的档案找出来。”
肖瑶侧头,叹了口气,认命地按照冯铮的指示,蹲着身子翻找编号为十三的档案盒子。
而冯铮则站在窗前,给谁打着电话,面容上难得地带着一丝敬畏。
他说:“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又有了进展。”
“不是,是又发生了一起。”
“对,就是今天,8月3号。”
“是十年整。”
肖瑶收了偷听的耳朵,眼前一亮,赶紧弯腰将灰尘扑扑的十三号档案盒子抱在怀里。
刚要搬动,却瞬间一个趔趄。
“这里面到底放了多少资料?!”肖瑶似乎一时之间过于惊异,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姿势,用尽了力气,才终于将那个档案盒子成功搬到了桌子上。
警服上已经是灰尘狼藉,肖瑶也没在意,连忙抽了几张湿巾,擦拭着档案盒子上面的浮灰。
看到十三号这个数字的时候,肖瑶唇角一弯,抬头看向冯铮。
便听到了冯铮那边的声音。
他说:“下一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8月20日。”
————
“8月20日。”
两个声音,同时在警队的这个角落里响起。
冯铮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向了嘿嘿一笑的肖瑶,只见她呲这一口小白牙,还伸手指着那盒子上的标签说:“是这里写着的。”
十三号档案箱
死亡时间:2010年8月20日
死者姓名:苏小小
原来肖瑶之所以会下意识说出这个日期,不仅仅是因为她在之前听到过冯铮谈起这个日期,更因为她面前的这个档案盒子的标签。
肖瑶盯着标签上的名字,喃喃道:“原来是013连环凶杀案。”
她说话的语气里突然间杂揉了太多的情感,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到贴切的词语拿来形容。
档案盒子被掀开,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张塑封住的照片。
银凉的法医台上,惨白而纤弱的苏小小,被湿透的白色破碎的长裙包裹着,长发四散,阖眸紧闭,状若长眠。
而她的腹部则鲜血淋漓,仿佛是盛放着一朵缭绕而艳丽的花。
待看清照片上的画面,肖瑶举着盒盖子的动作一顿,手指下意识地摩擦着盖子上的纹路。
“注意安全。”冯铮那边迅速挂了电话,转身走到了肖瑶身旁,慢慢伸手,指尖擦过了肖瑶垂在脸颊处的发丝,惊得肖瑶一躲。
啪嗒——
桌面上的墨水瓶应声倒地。
瞬间乌黑一片。
————
十年前。
黑暗的夜,就像是被打翻的墨盒,半颗星星也不见。
密林深处人影憧憧,脚下踩踏断枝发出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声如闷雷。
苏小小赤着脚,夺命一般狂奔着。
随着她的跑动,群鸟乍然振翅而飞。她的身后是不断投掷而来的手电筒的光亮,以及不断逼近的脚步声。
她发了疯一般地跑着,一丝一毫停下来的动作也没有。偶尔躲闪不及的断枝,割伤了她的肌肤,血液侵染着每一处她跑过的路。
粗重的喘息声,有她自己的,也有她身后人的。
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
“啊——!”凄厉地吼叫声,突兀传来,又戛然而止。
追逐者的脚步猛然一顿,森林里霎时间落针可闻。等待须臾,追逐者调转方向,冲着叫声的方向而去。追逐者手里的刀随着挥舞,散发着灼人的寒光。
啪嗒——
搜寻一无所获的追逐者,只觉脚下一硬。
“啊——!”凄厉地吼叫声,竟是从脚下猛然响起。
追逐者僵硬地低下头,挪开脚,就看到了叫嚣着嘲弄他的手机。
开着定时闹铃的手机,被追逐者狠命地踩碎。他调转回原来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没想到你还有些脑子,在封锁手机信号的区域里,你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追逐者突然停住了脚步,轻笑了一声说:“我看到你了。”
静谧——
偶尔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动。
“我真的看到你了。”
追逐者的嗓音逐渐愉悦,脚步微动,走向一个粗壮的树干后。他刚要扬起洋洋得意的脸,笑容就僵在了唇角,他睚眦俱裂地拽下树杈上系着的白色布料。
他暴躁地怒吼着,却突觉头疼欲裂。
苏小小抱着巨大的石头,从巨石上露头,她窜跳而起,利用重力作用,成倍地砸向了追逐者的头部。
血水蓬勃而出,染红了苏小小瘦白的小脸。她扔掉石头,转身就跑。
追逐者摇摇晃晃地扶着身边的树干,按开对讲机,报出了方位。
“头部重创,无法继续追踪。”
“啧。”
对讲机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厌烦,他扔了对讲机,走入密林深处。他晃荡着路过每一个追逐者报过的方位,那里错落地倒着一个又一个五大三粗的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
“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然而,正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却是犹如一只离弦的箭,从暗处猛冲而来。被逼到绝境的苏小小借力打力,跌撞地顺带着男人一起冲出了断崖。
男人在半空中挣扎的刹那,眼睛猛然大睁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苏小小犹如八爪章鱼一般箍紧了男人的腰肢,仰起脖子带着异常愉悦的声音嘶吼着。
“就是现在!”
“往山下快跑——!!!”
“别回头——!”
“跑啊——!!!”
群山的静默被打破,她的声音回环往复地盘旋着,鸟儿轰鸣,众兽攒动。
暗处的树枝纷纷抖动,躲在阴影里的人终于开始纵横狂奔,俯冲而逃。
生的愉悦,死的洒脱。
让没有全然晕厥的追逐者们惨白了脸色。
突遭厄运的男人目露狠戾地说:“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谁!”
苏小小灿然一笑说:“救不救得了谁,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能拖着你一起去死——!!!”
皓月当空,群星隐耀。
冲出断崖的苏小小拖拽着那男人,悬停半空,又迅速跌落而下,砸入奔涌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