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先前大家说好今日在大厅集合,湛墨湛白早早便到了,其次是重烨,最后喻青嫣才姗姗来迟。
她站定在湛白身侧,和重烨隔了好大一段距离,倒像是两人闹了别扭一般。
湛白心宽似海,丝毫没有察觉到四周的氛围有什么不对的,见人已经到齐,便询问重烨道:“将军,今日我们还要去趟齐物吗?”
重烨收回盯着喻青嫣的目光,吩咐道:“如今江宁有疫,消息一旦传出去,必定会引起民心大乱,我们先驻扎此处一阵,封锁此地,不得让任何人进出,等京中来人,再另做打算。”
言毕,他重新看向喻青嫣:“你既能够诊出此疫病,可有医治的办法?”
喻青嫣有几分不自然地捏了捏手指,盯着自己的脚尖回:“没有,我对于医理一事并不算太精通,若是医治的话,可能还得去请湘域的葛神医。”
葛神医葛清明之名在民间可谓是如雷贯耳,见识过他的医术的纷纷将他传得神乎其神,比太医署的许多御医医术更为精湛。
只不过他四处云游,行踪不定,要见他一面可谓是难如登天。
“葛清明?”重烨思虑了一下,出人意料道,“我正好同他有几分交情,请他来也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现在传书过去的话,赶过来还需要几日,这疫病的诊治任务还得先交到你的手上。”
喻青嫣对此自是没什么异议,很快就投入了对传尸症的研究之中。
她的医术启蒙源于她的祖母,自小就会分辨草药,于医理一途还算是有几分缘分。随后祖母去世,母亲去世,她惨遭后母陷害,背井离乡一人北上,被重烨招至军中。
军中也有军医,讲究的多是包扎解毒之道,尤擅外伤。喻青嫣闲来无事就会帮着军医打下手,别的不说,至少替人包扎接骨,取箭缝线的活计没少干过。
她从刚开始拿针都会手抖,到后头面不改色地替人缝合伤口,可谓是成长了不少。
军中也多疫病,多数是疟疾,她见过军医给患病的兵卒用柴胡截疟饮,辅以甘草、常山等入药,效果还算不错。但是这方子却无法用来治传尸,她学的都是些另辟蹊径的野路子,毫无体系可言,故而开方子时只能慎之又慎,只择了些性平的药物来防治病人久咳耗气。
喻青嫣干脆就在齐物县里住了下来,每日记录下每位病人的病情变化,根据他们服药后的反应及时调整方子。
同时照顾这么多病人是一件极为耗心劳神的事,不过短短几天,她就憔悴了不少。就连晚上也少眠,好不容易睡着,做梦梦见的也是病人忽然发病去世,吓得喻青嫣自床上坐起,大半夜还在重新翻看起先前没看完的医书。
就这样过了几日,葛清明终于收到信件日夜兼程赶到江宁。
他瞧上去不过三十余岁,倒是出人意料的年轻,背着一个简单的医篓,身上的衣裳像是才在泥水里滚过,一身的风尘。不过他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只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脸面。对于医者来说,没有什么是比人命更为重要的,和重烨短暂见了一下礼后,葛清明就迫不及待的前去齐物查诊疫病。
重烨见他来,满目的忧虑才稍稍减淡了几分,送走葛清明之后,转身熟练地去县上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榕树下去寻喻青嫣。
她已经有六七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下都显出一片淡淡青黑色。昨日她好不容易试出柴胡这味药对传尸有几分疗效,这才稍稍安心地倚在树下安静地补片刻眠。
重烨没惊扰她的休息,只坐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替她遮挡从叶缝中漏下来的阳光,静静看着她宁静的睡颜。
不过即使他已经刻意放轻了动作,喻青嫣也好像是冥冥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眼皮微动,自发地从他身旁醒了过来。
眼见她一睁眼就又要急忙起身去看病人,重烨率先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语气柔和地安抚道:“不急,葛清明已经赶到了,接下来齐物疫病的事情就交给他吧。”
喻青嫣这才放松了下来,目光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蒙,不过再借给她十个胆子,此刻也不敢再重新躺回去,只得扶着后颈干巴巴笑道:“既是如此,那我是不是幸不辱命,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重烨没有应话,只是问她:“这几日你一直借口潜心医术躲着我,现在葛清明已经来了,圣上已经下旨,过几日宫内的御医也会到达江宁。所以,先前我说的那个条件,你考虑得如何?”
“我……”喻青嫣骤然遭此一问,脑子有一瞬的空白,目光怔忪地看着眼前人。
好在重烨也没有逼问她的意思,只安静地等着她回答。
喻青嫣在他的注目之下格外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最终抬头正视男人那双如子夜一般漆黑的眼睛,音调绵软,说出来的话却是格外残忍坚决:“青嫣……不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