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嫣坐在台阶上支着下颔,一一扫过那些盖着白布被担架抬出去的病人,目光忍不住透出几分隐忧来。
葛清明私下告诉过她,传尸之症无药可医,所谓的转还丹,只不过是能够短时间内抑制病发,减轻他们的苦痛罢了。此疫绝不能够被带到其他地域,不然免不了又是一场新的灾难。
“姑娘,所有的东西都带好,可以出发了。”
一个兵甲未卸的小将领牵着一匹马,走到了喻青嫣的身侧,低声提醒道。
喻青嫣抬头,见那匹马与自己先前走丢的那匹长得格外相似,嘴中不由得惊疑了一声。
“是大将军送来的,说是巡防时无意撞见,让属下带回来给姑娘。”
喻青嫣抚了抚鬃白的马头,往军营的方向看了眼,眼中掠过一抹复杂之色:“他自己怎么不来?”
“这……许是军务繁忙,脱不开身吧。”
她不言语地摇了摇头,心里其实很清楚为什么重烨躲着她。先前她去追问过有关此次入京贺礼的事情,他次次都避而不谈,转而绕向别的话题,看来也是知道此行凶险,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是他越是这样,反而会让喻青嫣越发担心。葛清明告诉她圣旨上定下的日期是五月中旬,江宁距离京地不远,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出发了。
果不其然,在她翻身上马后,远远便看见重烨带着湛墨湛白及裴辽一行骑着马往这头赶来。
湛白的嗓门颇大,老远就听见他冲着这头招呼:“你同我们一行啊?也是去京城?”
喻青嫣从胸口掏出一本聘任文书甩了过去:“此地有葛神医在,我留下来也是无用,先带着病情情况上京任职复命。”
“我先前说你是举国第一名女大夫,现在可要改口了,应该是举国第一名女医官。”裴辽冲着她拱了拱手,神色中多了一丝钦佩,再无之前那般轻佻风流。
“若不是师父他立下誓言不愿入京,这便宜可轮不到我。还是裴少将年少有为,当初是小女有眼不识,错将少将扔成了纨绔公子。”喻青嫣面不改色地将他的奉承话推脱了回去,惹得湛白拍马狂笑不止。
“哎哎,要我说锦娘姑娘的话半点没错,任凭谁打眼一看,都会觉得裴辽就是个纨绔公子。”
“你找打?”裴辽终于忍不住举起手里的马鞭,而湛白十分有眼力见地抢先一步纵马开溜,身上半分尘埃都没落着。
喻青嫣眼中含笑地看着他们打马远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不远处同样带着一丝笑意的重烨的眼睛,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皆是一怔,随后匆忙撇开。
而这一幕被一旁的湛墨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在喻青嫣与重烨两人中转悠了一圈,眼中忽然透出了几分明悟的光。
穿云骑各个都是从军中拔训出来一等一的好手,早就习惯了日夜兼程的赶路方式,哪怕是从西境直赶入京,一路纵马狂奔也只需要半月左右即可抵达。
但因为此次赶路,随行还有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故而行军速度忽然就慢了下来,尤其是距离汴京还有一里地的路程,速度堪比王公贵族外出游玩的马车。
喻青嫣开始还能骑马,时间久了便感觉背上的旧伤隐隐作疼,最终架不住重烨的冷脸,还是坐进了马车里。
她惦念着贺宴举办的时间,三番五次地催着重烨先行。但对方充耳不闻,行进的速度也一天慢过一天,急得她干脆停车不走了,这才令这位大将军的态度有了些许的松动。
“那我先去入城口等你,你慢些来,不必赶。”说话时重烨还扶着她的马车车帘直视着她,目光专注而直白,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喻青嫣又被他看得别扭起来,潦草地答应后,连忙一叠声催促着把人打发走。
重烨带着兵马走后,喻青嫣的马车就孤零零的一辆往城门口驶去。
没过多久,她感觉到马车一震,似乎是和谁家的车撞上,驾驶着马匹的车夫还和对方起了冲突,传来了隐隐的争执声。
“怎么了?”喻青嫣疑惑地询问了一声,掀开帘子,朝着外头看去。
她见着对面的马车上站着一个丫鬟,正颐指气使地对着马夫肆意谩骂。
喻青嫣皱了皱眉头,正意欲下车看看情况,恰巧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对方马车上的帷裳,露出车上坐着的女子的容貌。
对方生了一张芙蓉面,眉眼秾艳秀丽,穿着绫罗做成的衣裙,看着好似是哪家公府小姐。只是浅浅瞥过一眼,喻青嫣却是心中一震,手中脱力地差点跌坐回车中。
马车坐着的并不是别人,是她从前的继姐,十三岁时将她活生生用白绫勒死的人。
喻青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