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老头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在同一个校区,像这样干了几十年的教授还是少。
老人旁若无人地鼓着掌,那掌声并不多么响亮,却也逐渐带动了场上的其他人,一时如雷动。
祁一桐看着老教授炯炯有神的双眼,那里面除了自豪别无他物。
她有点想哭。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很会读书的人,即使升入大学选了这个卷王专业,在同门里成绩也算得上翘楚。母校学术氛围浓,教授们对本科生也十分重视,老教授是其中最关照她的那个。
她大三家里遭挫,向系里休学一年,老教授前后打了四次电话问询,甚至提出帮她申请补助金,后来回校之后跟上课业、答辩,老教授也帮助了她良多。
尽管这样,她后来还是毅然决然地去做了职业摄影师,也因此,再也不敢踏入母校。
胡棠告诉她是老教授向传媒院推荐了她,她是将信将疑的,后来看到胡棠和她的老师相谈甚欢,心里也有些落寞,但她不敢问,她自己愧对老师教授们的教导,也害怕真正遇见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
可老教授不仅亲自来看她,还鼓励她,给她撑腰。
她更想哭了。
主持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插话,让人把话筒收了回来,宣布讲座告一段落,请众人移步到展台看展。
红发女生跺了跺脚,却也无奈,只能作罢,随着人流起身离去。
杨暹给胡棠发了条信息,让她叫人去查红发女生的来历,看是不是本校学生。
而祁一桐则是直奔老教授而去,越走越近,越是情怯,还是老教授先乐呵呵道:“回来啦?”
祁一桐点点头,“回来了。”
老人细致地打量了她,“好,看着大方开朗了不少,过得开心就好啦,别的都不重要。”
祁一桐没想到老人知道她在介怀什么,既没有询问她不继续学业的原因,也没有怪罪她毕业后就杳无音信,反倒在开解她。
“哼,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这世上没有什么看不开的,除了健康和开心,其他都是虚的。你们这些小的呀,只要时不时回来看看,我们这些做老师的就很满足了。”
两人又聊了聊别的,祁一桐才问起为什么推荐她来参加讲座。
老人有些感叹:“是欣怡,原来你们一起给我打过下手的那孩子,她现在保研了。”
“唉,你毕业之后你们那一届一直在传你的去向,议论纷纷的,是那孩子站出来帮你说话,后来也一直关注着你的微博,说你最近命犯太岁,心情肯定不好,想让你回来母校散散心,我觉得挺不错的,但是我们也知道你心思敏感,多半不愿意回,正好传媒院有这个机会,我就跟他们举荐了你。”
说到这,老人又怕她误会,“我只是提了一句,人家愿意邀请你是你的本事,跟我老头子没有多大关系。”
祁一桐怔怔无语,老教授口中的这个学妹她早就没什么印象了,此番被提起也只能记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可人家却将她放在心上这么久,默默关心。
老教授一看就知道她不记得了,摆摆手,“不记得便算了,本来你们也没什么交集,是那孩子特别崇拜你,时不时还要给我看看你的作品,你在这方面是有天赋,不算埋没。”
祁一桐实在惭愧得说不出话来,老人看看时间,道自己还有课,祁一桐便提出要送他下楼。
两人等电梯的时候正碰上杨暹打完电话进来,对方指了指展览的方向示意在那边等她,老教授瞧他一眼,眉眼舒展开。
“男朋友?”
声音没刻意压低,叫杨暹也听见了,却不知为何没有解释,只脚步微停,向他略一点头。
老人鼻子里哼哼,有点为老不尊的意思:“就知道你丫头喜欢这色儿的。”
祁一桐连说了好几句不是,两人迈进了电梯。
这头杨暹独自逛着影展,身后追上来一个人。
“小暹?”
杨暹回头,是覃志国。
中年男人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谄媚,笑着拍拍自己胸脯,说:“我志国叔啊,刚刚在台上我都没敢认,几年没见是越来越帅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杨暹收回视线,继续逛展,“朋友的作品在这展出。”
“嚯!你这朋友年轻有为啊,这个展上的作品还是有些含金量的,对了,你爸最近身体还好吧?”
覃志国亦步亦随地跟着。
“嗯,挺好的。”
“自从你爸升了主席,那是日理万机啊,有几年没聚了,正好准备赶上换届了,改明儿我上你家问候问候。”
杨暹低头笑笑,掩住眼里的讽刺,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他停下脚步,对覃志国说:“您不必来了,我爸最近都不在国内,换届的事他帮不上您。”
怎么帮不上呢,覃志国习惯性的想接嘴,随即意识到杨暹说的是什么,对于他如此不留情面而错愕非常。
就在他还在想如何留住想走的杨暹时,祁一桐送完教授回来了,见这二人在谈话,走近的步伐犹豫了片刻,又因为杨暹似乎在等她的样子而重新迈开。
覃志国看着祁一桐从出现到来到杨暹身边,再到杨暹伸手揽了揽她,明白过来祁一桐就是杨暹口中的那个“朋友”,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绿。
祁一桐先问好,“覃老师。”
覃志国脸色和缓了一点,但还是拿乔:“祁老师,原来你和小暹认识。”
祁一桐浅浅笑笑,算是默认。
覃志国还想说些什么,偏偏杨暹面子里子都不给他,当着祁一桐的面直言:“您还有事吗?”
搞得覃志国非常下不来台,只能挺直了自个儿的腰板,硬生生找补:“没什么事,代我向你父亲问好,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杨暹点点头,先带着祁一桐转身了,丝毫不打算客气几句。
覃志国从没被小辈如此羞辱过,手都气得打哆嗦,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给杨冕问问他怎么教的儿子,但号码打全了却硬是摁不下拨通键,咬咬牙收起手机快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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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接着逛了一会儿展,祁一桐始终兴致不高的样子,杨暹将人带到某个人少的角落,细细看她的眼眶,还好,没有哭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