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常理。
几乎所有的品牌直播间，都会选择在晚上直播。
华灯初上之后，人们该下班的下班，该放学的放学，正好闲下来追剧刷视频，或者蹲直播间抢优惠券，观众更容易集中。
但鹿拾和鑫扬电子的合作直播，却始于今天这个春光明媚的下午。
“准备好了吗？”面对直播镜头，小豪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问题。”鹿拾随口回答。
背对着镜头，瘦削的少女眼神诚挚，语气坚定。
海风吹乱了她柔顺的长发，轻盈的裙摆四散飘扬，仿若电影里翩然而至，落于竹上的白衣女侠。
——没错，海风。
为了强调老年机的防水性能，摄制组特意来到了距离熹城最近的海岸线，进行海景拍摄。
同样的地理位置，不久之前，他们曾带另一位男艺人来过。
就是凯文和弹幕口中，那个被吓哭了的小鲜肉。
当时，为了把防水性能展现得淋漓尽致，顺便体现鑫扬电子不服输、不放弃的品牌精神，摄制组本打算直接进行水下拍摄。
按照原定的广告剧本，男艺人应该携带着电子产品，在静谧的海水中翩旋游曳，与波涛抗衡，与海洋生命共存，拍摄出一段波澜壮阔的视觉盛宴。
宛如海明威笔下，那位与海洋奋勇搏斗的垂暮老人。
为了把这支广告做到最好，鑫扬电子特意拨出专款，给男艺人请来专门的潜水教练，并且做足了保护措施。
但正式拍摄的时候。
冰冷刺骨的海水，波澜汹涌的骇浪，咸湿腥臭的潮气——这些源于大自然的真实恐怖，显然吓退了他。
最后，那次拍摄以翻车告终。
鑫扬电子的前期投入全部白费，血本无归；男艺人既没捞到商务带来的名利，还落得了个被对家嘲讽的结局。
属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历经那次教训之后，鑫扬电子就学乖了。
他们连夜修改了广告方案，大大降低了拍摄难度。原本与海浪殊死搏斗的硬核剧情，竟生生被改成了一段悠闲而惬意的海滨度假大片。
在这段大片中，鹿拾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揣着老年机，在海边优哉游哉地闲散漫步。
所谓的动作设计，无非是时不时地踩几下海水，随风拨弄两下发梢，在镜头前展露出令人惊艳的美貌，顺便营造时下流行的浪漫氛围感。
至于最关键的防水性能展示。
只需让鹿拾在散步中途，佯装手机掉入海水中，再弯腰捞出来，向镜头展示一下仍然完好无损的机身，念两句对应口播，就算过关了。
简直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然而鹿拾按这个剧本拍摄过一遍后。
直播间瞬时炸开了锅。
「不是吧不是吧，说好的素霓裳本裳呢？粉丝在弹幕里吹了半天，说什么怪力少女，什么硬核战神，结果定睛一看就这？就这？毫不夸张地说，喜羊羊都比她热血」
「笑死，知道的当她是在拍广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搁这学退休老大爷拎着鸟笼子遛弯儿呐」
「现在的年轻明星真是温室里的花朵，一个个都吃不了苦，上一个沾水就害怕，这一个干脆连水都不下了，敷衍得明明白白。唉，好怀念以前真枪实弹拍摄的峥嵘岁月」
「上面的朋友说得对，现在审美降级太普遍了，娱乐圈是这样，鑫扬也是这样。作为多次购入鑫扬产品的情怀用户，我现在只想说：明人不说暗话,rnm退钱！」
「我也是鑫扬的情怀用户，本想多多支持老牌国货，没想到他们直接摆烂成这样……算了，再见吧，咱再也别见了」
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在场的工作人员纷纷面露尴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本以为，展示明星美貌，是现代人喜闻乐见的广告方案，毕竟谁不喜欢看美女呢。
谁料受众群体出现了偏差，鑫扬的消费者并不买账。
而部分满怀期待，想要围观鹿拾硬核操作的吃瓜群众，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临走时还不忘留下几句冷嘲热讽。
粉丝本打算替鹿拾说点儿好话，但品牌方爸爸安排的平淡剧本，实在让大家找不出夸耀的点，只能硬着头皮称赞美貌，或者键入「可以看看她以前的视频」之类的挽尊发言。
好汉不提当年勇，吃瓜群众自然不吃这套。
粉丝的挽尊弹幕，很快就淹没在了沸沸扬扬的不满中。
围绕着正在播放直播反馈的手机，小豪本打算发挥主持人的作用，平心静气地控一下场。
然而网络直播和现场演出的体感不同，隔着网线和信号，他很难控住屏幕外观众的情绪。
眼看又要翻车，几个工作人员心里着急，却又无计可施，谁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刚才他们还在信心满满地期待年终奖，结果这下倒好，能不被扣工资就不错了。
而坐在办公室内，紧张兮兮地关注着这一切的经纪团队，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感到庆幸，随时准备着拿出公关方案替鹿拾洗白了。
紧盯着直播画面的游识，内心亦感到了些许不安。
焦灼之际。
鹿拾忽然捏着老人机走到人堆里，扫了眼手机上的弹幕，扭过头，询问工作人员：“要不然，我们就不按这个拍了。”
“我们改回原来的版本吧？”
她看过旧版的脚本方案，对情节流程有个大致的了解。
听见这话，屏幕内外的人皆是一愣。
——原来的版本？是指效果堪比《老人与海》，结果导致男艺人当场退出的那个版本吗？
“那怎么行，”广告导演第一个摇头，“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从刚才起，这位导演就一直坐在监视器前盯着拍摄画面。
众所周知，镜头会把人拉宽变胖。即使生活中看上去很瘦的人，在镜头里也会变得五大三粗，所以明星都刻意地减肥节食，生怕自己多出一丁点儿肉。
但画面内，鹿拾的小身板却始终纤弱盈盈，弱柳扶风，看得广告导演胆战心惊。
生怕一个海风吹来，就把她给吹倒了。
鹿拾不为所动：“至少让我尝试一次呢？”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大家，神情认真而诚挚。
闻言，直播间里的粉丝也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
「对对对，就让她试试吧！我们相信她可以做到」
「反正鑫扬有拍摄经验，相关的安全措施应该能做好吧？宝贝努力的同时也要注意安全哦，麻麻永远支持你」
「加油啊鹿拾，能不能扳回别人的信任，就在此一举了！」
看到鹿拾诚恳的模样，和弹幕里涌起的希望，广告导演犹豫片刻，终究松动了口风：“这样吧，先容我们商量一下。”
避开直播镜头，工作人员聚集到一起，低声商议了一会儿。
而后互相点了点头，转回身，看向鹿拾：“行，那我们就按原来的方案拍摄。”
说完，摄制组的人就四散开来，准备收拾堆在海滩上的设备和道具：“今天的工作就先到这里，我们先回去准备防护工具，然后再请专业的教练指导你下潜……”
“不用。”鹿拾干脆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