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的风雪刮得她的叫声气若游丝,商邵柔站在门外,透过窗柩看了一眼,里面的宫娥们转了个身,依旧睡得很香。
她不信鬼神,刚才只是出于害怕的本能反应,还好,没惊醒她们。
“柔儿姑娘,你身体可好些了?”
商邵柔转头,眼睛扫视着来人,他身量长得恐怖,目测应有两米高。身材却十分瘦弱,且穿着暗蓝色锦缎太监服,小说里,似乎却有这么一个人。
景和宫的掌侍太监,郑由。可是她怎么会跟郑由扯上关系,还让人在风雪里等了一夜?
商邵柔拿起檐梁下的灯笼,就着微弱的烛火凑近了些,试探性地出口,“郑公公,天色如此晚,您怎么会在这儿?”
烛光下,他瘦弱的身躯微微发抖,一双狭长的眼睛里血丝遍布,尖细的声音又带着几分悲恸的沙哑。
“我来给姑娘送些东西。听说你身体不适,故而未打扰。抱歉,我只有夜晚时才得空,所以才会等候在此。”
说着,她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裹,里面似是些衣物。商邵柔心下有些疑虑。
郑公公冰凉的声音传来,“这是你姐姐的东西,里面还有她留给你的一封信。”
原来娇儿的包裹,是被他拿去了。
商邵柔的手停在半空中,心中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再看眼前郑公公悲痛的神色,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商邵柔接过包裹,找到了里面的书信,迫不及待展开来读,包裹送到之后,郑公公便落寞地转身离开。
“郑公公,请留步。”商邵柔追上几步,“谢谢公公平日里,对我姐姐的照顾。”
“不,是我没照顾好你姐姐,不过,我昨夜已拦下那些人,命人好好葬了她。”
商邵柔心中一软,“郑公公,我要替姐姐找回公道,可是如今我势微位贱,需要帮助。”
书中写,郑由,景和宫掌侍太监,为人阴沉老练,八面玲珑,是个深不可测之人。若能得他助力,想必这件事能事半功倍。
她眼神中的冷静与坚定,令郑由一滞。
他只在宫墙里见过商邵柔几面,听娇儿说,她的妹妹十分柔弱温顺,是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此番一见,她却如久经尘世一般,沉稳有主见。
“你可知此事之复杂,非你我二人能左右?”郑由眸中的光变得十分严肃。
“若我告诉你,此事可能涉及宫妃与皇子秘辛,你又当如何?”郑由的目光泛着些绝望的冷意。
商邵柔的心仿佛被这冷意惊了一下,她心中一紧,娇儿之死,似乎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
从业多年的理智告诉她,这件事到此为止,是对她最有利的结果。
望着商邵柔有些犹豫和退却的神情,郑由内心忍不住一沉,是啊,饶是亲生姐妹,为了自己的性命,也该识时务地闭嘴。
他转过头,背脊微弯,一步一步地离开。耳边寒风“呜呜”乱叫,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踏雪而来。
她温柔又坚定的话振聋发聩:“郑公公,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会查下去。倒是您,我姐姐已经承了您太多意,无以为报,我实在不该再把您也卷进来。”
情感并没有战胜理智。只是她向来都不是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她既然有可能撞破了案发现场,那么就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
既来之,则安之。生路,是靠人搏出来的。
听商邵柔如此说,郑由那阴沉绝望的眸子里有了些光,语气中竟隐隐有了些颤动,“我是残败之身,能得你姐姐青睐,实在欣喜又羞愧。你放心,日后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助你。”
“多谢公公。”
一阵寒风吹来,商邵柔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还是忍不住咳了咳。
“姐姐之死,与东宫首席婢女叶玉芝有关,而叶玉芝又与谢淑妃,有着不可斩断的关系。若我们贸然行动,恐怕也会遭人灭口。为今之计,是先造势。”
“造势?”
郑由面露疑惑,只听商邵柔继续说:“谢淑妃仗着圣上宠爱,行事越发乖张,随心所欲,这个想必公公也有所体会。”
郑由默了默,谢淑妃平日在殿中,性情不定,打骂奴才是家常便饭,甚至连刚出生的皇子,发怒时也能甩到地上。
只不过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
“东宫里,叶玉芝狗仗人势,已然众多引起宫娥不满,谢淑妃同样人心所背。我们要做的,便是激发并扩大宫女奴才的不满,等到合适的机会,再一击败之。只是眼下,奴婢却还有一事想问公公。”
望着眼前这个娇小瘦弱的小女孩儿,郑由不由地心中震惊,这绝不会是一个温顺不谙世事的小宫女能说出的话。
“你说。”
商邵柔在雪地中踱着步,说出了心中所想:“我听尚衣局的人说,那晚有许多宫娥都看到了,我姐姐是被景和宫的小太监带走的,出事后,那位小太监性命是否还无虞?”
事出在景和宫,风声想必也走漏了些,谢淑妃不可能任由人抓住她的把柄。只是她白天听那些宫娥说了半天,那名小太监却仿佛隐形了一般。
郑由眼神一闪,惊叹于她竟如此敏锐。“不错,我把他藏起来了。”
商邵柔心中松了一口气,这郑由果然如书中所写,心思深沉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