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昭将兔子翻过来,热油滴到火堆里,溅起数朵火花。
“你认为可以从云中阁没落的原因入手?”她避了避油花,问道。
“嗯。”燕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说得轻松,可云中阁的没落是他心中的刺。燕泽毕竟是少阁主——“少”字只是因为他年岁尚小,其实他就是阁主了。他的父亲燕琅在他八岁那年死于沙场,他一直想带兵打仗,了却父亲的夙愿。
……带兵,他后来似乎真成了将军。
燕泽有个猜测,他不敢细想,思及念及心中便惊涛骇浪。
木昭朗诵那段梁史,他虽不信,但……如果是真的呢?
“依权势谋乱,叛国之将,梁灭之始。”
梁律素来严苛,若他当真叛国,他做主的云中阁必受牵连,严重的话……尽数诛杀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段历史与云中阁覆灭,剩余弟子逃亡至重川——檀州的背景不谋而合,令他遍体生寒。
真的是我,令云中阁全灭吗?
燕泽实在不敢想下去。
……所以关键还在于记忆。
那边木昭已将兔子从剑上拆下,默默扯下一条腿,抱着啃起来。兔腿油光金黄,表面撒了些增香的草药,香气四溢,突兀地打断了燕泽的思考。
他狠狠吞了一口口水,突然恨自己没有实体。
“木姑娘……有办法可以让虚无者再次拥有实体吗?”
“?”木昭抬起脸,一缕发丝被风吹到脸上,她伸手别去,咽下嘴里的肉,歪着头想了片刻。
“或许可以吧,我没有遇见过,但理论上可行——你得先找到自己的……呃,遗体。”
燕泽:“……”
三百年过去,哪怕自己有遗体也该“零落成泥碾作尘”了,不如不说。
罢了。
木昭重新拿起剑,将鱼穿了,再次烤起来。
“木姑娘,有酒吗?”燕泽突然道。
“没有……有你也喝不了啊。”木昭滚着鱼。
“……闻个味也好。”燕泽叹气。
长夜漫漫,心情也可称一句苍凉。不久前与木昭打得酣畅淋漓,此刻坐下来对着篝火,是该配一坛好酒的心境。
燕泽望着跳跃的火光,忽然与古人那句“兴尽悲来”感同身受。
一时无言。
鱼也烤好了,木昭拆下来咬了一口,皱起了眉头。
“这鱼……本来就是苦的吗?”
“怎么会?这可是最香的小黄鱼。”燕泽探过头去。
……
他的表情慢慢变成了:==
“木姑娘……杀鱼要取苦胆的……”
“哦,杀鱼要取苦胆。”木昭点头记下。
被她这么一搅和,燕泽哭笑不得,方才带些悲伤的情绪瞬间散了。
“算了,睡吧,我替你守夜。”
木昭恰好饱了,将剩余的兔子切成小份拿一片大叶子裹了,手指轻拂,用一条细麻绳把肉缚成个小包。
她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就地一拍,竟成了一个简易的营帐。
燕泽被她的操作惊住了,眼睁睁看着她走进去,躺下,然后拉下了帘子。
……这姑娘怎么什么符咒都有……
时代变了啊。
燕泽摇头喟叹,操纵白雾围着附近绕了一个圈,靠着树桩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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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沉,又是新的一日。
木昭挑开帘子从帐中钻出来,燕泽早醒了,在半空中练剑,便是那套故人归。
木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反手将营帐重新化符收进怀中。
“走了。”
燕泽却忽然一剑向她刺来。
木昭挥臂格挡,峨眉刺已在掌心。不过须臾,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打了几个回合。
长剑挑出,直穿过木昭胸口,木昭手中刺也划过了燕泽咽喉。
“呼——”燕泽笑着负剑收手,“痛快,痛快!”
木昭亦将峨眉刺拍散,微微弯了眉眼。
她未贴化身符,燕泽剑也是雾化作的,并伤不了人。木昭自幼爱捣鼓武器,燕泽看来亦是武痴,这方面二人倒是对了胃口。
“走吧走吧,去找两个小鬼。”燕泽心情大好,兴致勃勃地飘上前。
“还御剑吗?”木昭问。
“——你饶了我吧!”燕泽咋舌。
“我们一起。”木昭将乌承往半空一挥,剑瞬间膨胀成先前两倍大小,足够容纳两个人。
燕泽:“??原来它可以这么大,你先前还让我飞成那样??”
木昭含笑,作势要收剑:“你上不上。”
“上上上,”燕泽急忙飘上去,“我就喜欢被你作弄。”
“我何时作弄于你?”木昭抱胸睨他。
“没有没有,我胡诌的,木姑娘高义,怎会作弄他人呢!”燕泽连连挥手。
这人……
木昭偏头憋笑,踏上剑刃。
银光一闪,二人登时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