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后我便派人调查过你们和寿阳伯叶氏,不得不说贵府当真是代代出人才,其中以你的曾祖父初代寿阳伯和你长兄最为惊才绝艳——至于叶八你,顽劣名声太响,盖过了你的博学之才。”金脑袋笑眯了眼,活像只狐狸,“我研究之后发觉四年前平北夷马市之乱的计谋实则出自你这长兄之手,便知他终有飞黄腾达之日。”
屏风后的叶鸿修终于缓了过来,绕出来在叶云满身边坐下,抢过她手中茶盏直愣愣灌下腹,片刻后才开口:“阁下为何会突然关注北夷马市?”
叶云满瞥了长兄一眼,替他续了一杯,也问索恩:“我记得你那边的贸易往来多走海路,如今突然关注陆路情况——莫不是海路航情有异变?”
索恩的金色眉毛高高飞起,赞叹地望着这俩兄妹:“叶家这一代可是出了一对惊才绝艳的双臂啊!不错,海路有变——倭国明正朝,亡了。”
叶鸿修垂眸思索,旁边叶云满已经叫了起来:“那岂不是倭患又将起?!”
索恩点头:“对,倭患再起,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这些走海路的商人。我看目前贵国朝中……实无海战之将才。我实在无法,只得提前分流,让部分货物先走陆路。”
叶鸿修已经想通其中关窍,盯着对面那个金脑袋,肃容问道:“阁下可是想让这些货物走马市的道、入太仆寺的账?”
“对。”索恩见他把目的挑明,也不再多绕圈子。
叶云满立刻跳了起来:“合着你一直在这等着呢?!花市结识胡安也是你有意为之吧?!引我入瓮再牵大哥,就是为了让我们替你去游说爷爷?!”
索恩意味深长地一笑:“然也,而且我也有信心你不会拒绝,叶老太爷也不会拒绝这双赢之策。”
叶云满啐他:“呸!刚才还说什么花市后才去调查的,我看你老早把我们老底都摸透了!这么算计我还想让我帮你?没门!”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索恩笑得像朵向日葵。
“你!”叶云满哽住,袖里的羊皮纸顿时烫起来。
索恩瞥了眼面色同样难看的叶鸿修,低头喝茶:“何必那么提防?这是双赢之局——我既有胆量找叶家合作,就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可保双方周全。我一介洋商人能在大宁得皇帝赏赐正七品留守司少尹虎魁服冠带,靠的可不是我这张脸。”
叶云满瞪他——为什么之前会觉得这人很友善、很好相处?!就算她两辈子加起来快四十岁,城府也没他深!
嗯?
“索恩,你几岁了?”叶云满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索恩诧异看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可不喜欢幼童。”
“快回答!”叶云满眼睛凶狠一睁圆。
他翻白眼:“三十二——你俩加起来还没我大,玩不过我正常的。”
叶云满转转眼珠,装作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内心却泛起疑虑——现任的龙鳞卫指挥使据传闻是端和帝登基时便提拔的,任职已有整整十七年——十七年前索恩才十五岁,即便他入了大宁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洋商。看来“潜龙使”应当不是他了。
叶鸿修思忖了老半天,在听到索恩的年纪时才吐出长长一口浊气:“往日倒是我有眼无珠了。”
索恩笑眯眯回他:“少年人心高气傲是正常的。”
“但是你的提议,抱歉我们不会接受的。”叶鸿修沉沉道,“如此行事犹如钢丝之险。失败了于阁下不过是一命一生家产,对于叶府却是百年门楣倾颓、近百条性命连坐。你担得起,我们担不起。”
索恩似早有所料,面上笑意未减:“但以叶家的财力,还能担得起这华盖之府多久?叶大少爷向来节俭,于财物这一道上想来也是精通的。别告诉我你想以当官一途力挽狂澜,当朝官员那点俸禄甚至连过节送礼的支出都不够。”
金发的男子把玩着掌中瓷杯,说得随意:“历朝历代能有几个当官的是真正廉洁?既然迟早要和光同尘、同流合污,那么早贪晚贪有何分别?于百姓而言他们不会管你贪不贪,只管你有没有做实事;于皇帝而言手下人不贪财则是贪名,必会引起皇帝忌惮。”
叶鸿修似受震动,眼中光芒闪烁。叶云满目光在两人中转来转去,不知为何并未出言阻止狐狸污染自家的白天鹅。
“财力开道,叶少爷的仕途必会一帆风顺——文官熬资历尚且要二十年,叶少爷难不成想在翰林院修个□□年史书?或许你耗得起,但你要保护的人耗不起那时间。”
最后一句话似重锤敲在叶鸿修心上,他下意识侧目去看身边的妹妹,正对上叶云满同样望过来的视线。
两人目光交缠,片刻后叶云满先撇过了头。
“由来富贵险中求。两位不妨都再考虑一下。”说是这么说,索恩却笑得很是自信。
真像只狐狸。叶云满瞄着他,心里狠狠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