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柠遥遥望着温余步步靠近,直至站在自己身前。
他将风雨挡住,逆光站在她面前,说害怕她没带伞所以来看看。
他确实是为自己而来的。
她像是雨夜里飘摇的翠竹挺着脊背,茭白手指紧紧攥住背包袋子,眼尾沁着淡淡粉色。
风雨声似乎也一同被他挡住,躲在颀长的身影下,姜岁柠寻得了片刻安宁。
“麻烦你跑一趟了。”斟酌开口,嗓音却带着一丝喑哑。
“雨下得太大,我送你回去。”低沉声线覆着温柔。
“好。”
姜岁柠没有推拒,几乎不假思索答应了他,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水中漂浮的浮木。
温余撑开伞,将伞向她倾斜。
姜岁柠会意,缓缓走到伞下,逐渐拉近的距离让她能嗅到温余身上淡雅沉香的气息。
步履间衣袂相触,姜岁柠能感觉到触碰瞬间温余不动声色微微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伞也向她那边又倾斜了一分。
她抬头看着伞沿滑落的水滴在温余肩头砸出水花,小声提醒,“你的肩膀淋到雨了。”
“没关系,到了。”
温余给车解了锁,为姜岁柠拉开车门。
她俯身上车,车内还残留着空调的余温,驱走了潮湿和寒意。
汽车缓缓驶入车流中,雨后的街道拥堵异常,密密麻麻的车尾灯仿佛一条流动的彩色河流。
车上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姜岁柠侧靠在座椅上,透过车窗上凝结的水珠看着外面斑斓的街景,思绪渐渐飘远。
那也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周末雨夜,她接到滨城警察打来的电话,让她去一趟区分局,贺芷兰与人起争执进了警局,需要她去处理一下。
她赶最后一班高铁回了滨城。
夜里的警局并不宁静,空气里漂浮着烟酒混合在一起的辛辣刺鼻气味,难闻得令人不适。
姜岁柠在警察带领下走进调解室,贺芷兰额头包着一块薄薄的纱布,正扯着嗓子与人争吵。
警察说债主上门讨债时与贺芷兰发生拉扯,推搡间她脑袋磕到门框上,去医院检查处理过了,只是额头受了点皮外伤,人没有大碍。
叫她来是因为贺芷兰情绪一直很激动,无法进行调解,只能让身为亲属的她来代劳协商处理。
刺耳的吵闹声夹在着脏话不停袭击着姜岁柠耳朵,她冷眼看着眼前荒诞戏剧的场面,沉默了许久。
直到那天她才知道家里究竟欠了多少钱。
那个数字,让她绝望。
经警察调解,债主们答应再给她们两个月时间周转,两个月后再不还钱,警察会找她们。
姜岁柠麻木的走完流程,签了调解书,带着贺芷兰出了警局。
夜里很凉,呼出的气息顷刻化成白雾,四散在空气中。
她和贺芷兰一前一后走在回家路上,寒风像刀片一样不停划拉着脸颊,刺痛无比。
姜岁柠想了很久,在贺芷兰身后开口,“妈,你这周搬到爷爷奶奶的老房子去住,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和爸给我买的小公寓我会抽时间处理掉用来还债。”
“姜岁柠。”贺芷兰脚步一滞,回头看她。
路边灯牌的白炽灯光将她混着血污的脸照得惨白一片,看上去狰狞无比。
只见那张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张合合,像是说了什么。
霎时间,姜岁柠觉得血液全部涌向心脏,手脚不受控的颤抖起来,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
刺耳的鸣笛声冲进耳朵,姜岁柠猛然惊醒,捂着胸口喘息起来。
她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温余车上后,姜岁柠急忙将目光投向驾驶座,却发现驾驶座上没有人,汽车正安安稳稳停在路边。
姜岁柠跌回座椅上,手扶着脑袋神色茫然。
那天贺芷兰到底说了什么,她竟然完全记不起来了。
可偏偏就是这句不记得的话,让她的身体即使在梦里也能做出这么剧烈的反应。
门锁解开的响动让姜岁柠回过神来,她迅速调整好坐姿,悄然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
下一秒,温余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对上温余的眼睛,姜岁柠不免显得有些紧张。
温余却只是轻声问她,“醒了?”
“嗯……”姜岁柠闷闷回应。
须臾,她膝盖上多了一个温热的纸袋,“看你睡着了就去买了点吃的。你还没吃晚饭吧?吃点热的东西,胃会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谢……谢谢!”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至少以前胃疼时没有人发现过。
没成想,温余竟会看穿她。
姜岁柠捧着袋子,“你吃了吗?”
“吃了。”温余温声提醒,“快趁热吃,吃完再送你回去。”
她低头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有一碗南瓜粥,一杯温水,还有……一盒胃药?
姜岁柠捏着胃药,侧目望着温余隐在黑暗里的脸。
轮廓流畅棱角锋利,带着一股少见的锐气,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清冷又疏离。
偏偏是这个人,看自己时眼睛里总是携着温柔,数次对自己施以援手,还能轻易看穿自己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