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出大价钱买女使的大有人在,但能劳动掌柜四处奔波的只怕是当今权贵世家。”傅云姝靠在椅子上,见牙婆脸上起了阴郁,盈盈一笑地反问道:“陈掌柜,我这猜测可对啊?”
牙婆脸色有几分难堪,可还是沉住气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以我的容貌日后真入了高门大院,做个得宠的妾室通房想必不难吧?”傅云姝矫揉造作地拨动额前的碎发,举手投足间尽显媚态。
舒玉的样貌虽与傅云姝有七八分相似,但也不尽相同。傅云姝作为豪门贵女,养在武将之家,又征战沙场多年,眉眼之间有几分寻常女子脸上不可多得的英气。
而舒玉养在乡间田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说容颜姣好但终究不是大家闺秀上不了台面。可就是那副小户农家女娇憨的做派,倒也勾人。
“你什么意思?”
“大齐律法,买卖良民可是重罪。”傅云姝敛起笑意,冷着脸,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们做这种生意的,有时为了钱财会铤而走险。可日后我若真成了王公贵族的妾室通房,想起今日之仇,掌柜觉得我会如何报仇?”
牙婆虽说做了多年生意,见惯了许多大场面,可眼下她真真切切的被傅云姝的三言两语给唬住了。
倘若真有那一天,按大齐律法判,她将被流放三千里。可这丫头若铁了心要报仇,寻些旁门左路,治她个死罪也不是没有可能。
望着傅云姝那双冷若寒冰的眼睛,牙婆强装镇定,冷哼一声,“你又怎知你一定能爬到那个位置?”
傅云姝倏而笑了,“自然不能确保,只是眼下我可以为掌柜指一条明路,让掌柜既可以做成这单生意,又可以高枕无忧。”
男子见傅云姝三言两语就要坏事,连忙阻拦道:“陈掌柜,这丫头聪明得紧,您可千万不能被她骗了啊!”
牙婆挥手挡开男子的阻拦,走近几步瞪着眼问道:“什么明路?”
“如若今日掌柜肯将我这心黑手脏的叔叔婶娘打出去,为我出口气,您就可以不花一文钱将我带走,再反手把我卖给那位愿意出高价的买主。”
傅云姝虽与舒玉不相识,可既然有这样的因缘际会,让她在舒玉的皮囊下存活,她想帮舒玉报这个仇。
“我怎知你日后不会反悔。”
“我可以给掌柜立下字据,我舒玉今日所为,无人逼迫,完全发自本心,出于自愿,与掌柜无关。”
男子听完顿时慌了,张皇失措道:“掌柜,这丫头空口白牙你可不能信啊!”
“来人!”牙婆一声高喝。
狭小的屋子里瞬时站满了五个七尺大汉,牙婆浑不在意地挥手,“将这二人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男子和女子瞬时和五个大汉扭打在一起,可力量悬殊,不过片刻就被反手拖到了屋外。下一瞬,门外就响起了阵阵惨叫声。
傅云姝听到外面声音渐渐微弱下来,调笑道:“掌柜不会因此担上两条人命吧?”
牙婆摆摆手,语气中带了些得意,“姑娘放心,我们这帮人手上是最知轻重的,必会叫他二人吃尽口头,却不至于丢了命。”
傅云姝做事向来言而有信,即使借了舒玉这具皮囊也不例外。
“那就劳烦掌柜拿笔墨纸砚了。”
直到坐在马车上,红英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便说吧。”傅云姝撩起帘子,向汴京城的街道上张望着。
如今的汴京城比十一年前她刚入宫时更加繁华热闹,商贩往来,不绝于市。看到大齐今日繁盛之景,她对于皇室的那副恨意淡了许多。
毕竟,傅家家训,先谈家国,再谈情爱。
“你以为你与牙婆做了这种交易,就是脱离苦海了?你知道咱们是要被卖到哪吗?”红英恨铁不成钢道。
“那咱们是被卖到哪啊?”傅云姝浑不在意的随口回道。
傅云姝做事向来讲究走一步看一步,计划赶不上变化,做再多的长远规划,一旦某一环节出错,一切就要再从头计划,白白浪费时间。而刚刚那副情形,狠狠打一顿见钱眼开的叔叔婶婶,为舒玉报仇,就是顶顶重要的事。
红英急切道:“咱们可是要被卖到宁宣侯去了!”
傅云姝心下一动,宁宣侯府,阿骊的府邸?那她这岂不是歪打正着?
她放下帘子,不解道:“去宁宣侯府有何不好?”
“那宁宣侯可是大齐最最暴虐的大奸臣,听说他荒淫无度,横征暴敛,祸国殃民!”红英拧着眉,将市井中的传闻一一说给傅云姝听。
“胡说八道!”傅云姝啐道,“你可有见过沈骊本人?你真的和他相处过吗?还是他的恶行你亲眼所见?”
红英被这接二连三的质问唬住,支支吾吾说了句没有。
“你既没有看见,就不该这样诋毁他!”傅云姝气鼓鼓道。
这坊间传闻可真是吓人,她能文善武,忠君爱国的阿骊怎么就被传成十恶不赦的大奸臣了?
傅云姝气红英轻信传言,直到马车悠悠停在宁宣侯府门口,都没再同红英说过一句话。
上一次站在宁宣侯府门口,还是她二十岁时出嫁前夕同沈骊告别,沈骊红着眼问她,是不是真的爱慕萧景丛,此生非他不嫁,非他不可。
她坚定无比地说:“是。”
傅云姝站在府邸门口,望着牌匾出神,直到红英将她拉到一边,她的思绪才稍稍回笼。
“别呆愣着了!侯爷回来了!”红英弓着腰,将脸深深埋在怀里。
傅云姝学着她的样子站在角落里,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张望。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傅云姝凝目望去,前路已被两侧士兵清开,道路宽敞,沈骊手握缰绳,策马而来。
傅云姝一瞬都不曾错开眼,马背上那瘦削冷冽的男子与印象中阿骊层层重合。
可那人是他,又好像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