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小舟随波逐流,顺浪翻滚于茫茫大洋。不见其边际,不知其浩瀚,不懂其深沉。
痛到不敢痛,悲到不敢悲,伤到不敢伤。
生怕即使轻轻一动,也将陷入万劫不复,落得个粉身碎骨。
黑暗不知何时笼罩世界,万家灯火陆陆续续亮了起来。烟火气息随着晚饭时间的到来渐渐弥漫,变得浓郁。
几丝不知名的光线冲过透明的玻璃,悄悄地落在沙发上,轻轻靠近跌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孩,一点一点,生怕碰碎这个如琉璃般美丽却脆弱的花儿......
“铃铃铃......”沉重到窒息的空间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一声又一声,可是却无人接听。电话挂断,空气安静了几秒,本以为终于回归平静,谁知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不疾不徐,仿佛在电话那端静静地等待这端的回应,耐心地,温和地,不急不缓,徐徐等待。
可依旧无人接听。
尧尧紧紧握着拳头,指缝间不知哪里来的丝丝血迹,鲜红的血汇集成流划过她雪白的手臂,她浑然未觉。
像婴儿在母胎般的姿势蜷缩在一角,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歇斯底里咬牙沉默咆哮,却始终不敢放声大哭。眼睛已经是涩痛无比,可是心底深处的哀痛却分毫未泄。
她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恍若隔世。
眼前茫茫白雾,她睁大着眼睛,脑海里不断地翻涌着过去。她是一个那样幸福的小女孩。那个时候妈妈还爱着这个家,会笑着嗔骂爸爸,可又心疼父亲;会温柔的给自己穿衣服,也会在她穿鞋子去上学时急急忙忙给自己拿把伞让她带上;每次放学回家,饥肠辘辘,她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妈妈忙忙碌碌,妈妈会很抱歉的告诉她,这么晚才做饭,菜马上好了,在油烟缭绕的厨房细心的和她说,这是什么菜,下一步又该做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而爸爸......
突然,尧尧顿住,她努力的搜索那张脸,却不敢置信的发现根本没有清晰的轮廓,甚至变得越来越模糊,尧尧的思绪断了两秒才想起来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停住呼吸,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白雾荡漾着水光,晶莹的眼泪从肿胀的眼睛“啪嗒”滑落,一颗又一颗,一颗又一颗,竟然源源不断......
哦,她想起来了,原来......
爸爸死了。
她忽然笑了,原本含在眼眶中的眼泪哗哗流下,她咬紧嘴唇皱了皱眉,眼睛又开始湿润。
她从来不坚强,她从来不勇敢......
在生离死别面前,她也是这样脆弱不堪......
电话铃兀自响了很久,耐心得让人吃惊。
尧尧安静了很久,夜漆黑如水,温柔而黑暗,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去厕所将哭得污浊的脸洗得干干净净,镜子前的自己,苍白虚弱,原本一双灵气满满的眼睛变得空洞呆滞。
她直直的眼神看着镜子,目光似审视,似羡慕,似打量。很久很久,她突然笑了,嘲讽的扯起嘴角,居高临下的对着“她”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可怜的周尧尧啊......”
镜子里的“她”,同样居高临下,嘲讽的扯起嘴角,对着尧尧笑。
原先已经停了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在安静的房间格外清晰,仿佛与这温柔的夜色遥相应和。尧尧呼了口气,心中的铁块仿佛沉了沉。出去接过电话,并没有出声。
“今天考完试了,感觉如何?”
那端的声音温柔如斯,不疾不徐,宛若清凉泉水沁人心脾,净人肺腑,自带一分悠闲惬意,两分幽默风趣,三分沉稳大气,四分淡漠优雅。
尧尧哭得脑袋发蒙,想了想才听出那头的声音是谁,她收了收哽咽:“我说没感觉你信不信。”
那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不复先前轻松,疑问却肯定:“你哭了?”
他声音淡淡,声音如清风入耳,如海风拂浪,清浅掠过。
尧尧沉默的看着自己的膝盖,没有说话。
隔了一个大洋的电话之间,消音了好几秒,安静得只听见微弱的滋滋电流声。
六月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微风褪去了白日久晒的燥热,携带丝丝入扣的清凉,从开了一条小缝隙的窗户渗进来,月光如泻,皎洁明亮,平故增添段段温情。
“尧尧......别怕。”他的声线偏冷,天性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可当他缓缓说出来,声音压低,竟是说不出的缱绻,丝丝关怀隔着千山万水,排山倒海扑面而来。
这样的珍惜,这样的心疼......明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仍然想要给予她温暖与力量。
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简单的一句话,竟像是从冬天就开始等待的春阳终于出现,这几天所有的委屈痛苦,所有的恐惧绝望......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又不受控制铺天盖地的袭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控制自己不哭,没有再劝自己坚强。
尧尧呜呜的哭,心扉被轻轻撩开,哽咽着,压抑的悲伤被释放,一句话都颤抖不已:“盛清......我爸爸......他走了......我该怎么办......”
在人奔溃之际,抓到的任何一根浮木都紧紧不放。
不愿示于人前的脆弱,竟然这样毫不掩藏的在他面前□□。
她的无助,她的难受,她的孤独,她的悲痛,她的绝望和恐惧......终于能有人倾听,终于能有人知道。
她终于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终于不用再独自承受这如山崩地裂般的打击,不用再一个人紧紧咬着牙齿告诉自己不要怕......
她说:“盛清,我好害怕......”她的声音轻轻,无限的痛苦与害怕在她低低的哭泣中倾泻而出。
时光仿佛静止,那头无声良久,最后缓缓开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抚坚定的力量,他告诉她:“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