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三更起,先在书房温书做题,随即赶赴府衙处理各类事务,直到申时正散了值,才正式开始今日的课业。
陆晚娇忧心她抽不开身,便将家墅中一位博通经籍的老儒让到了穆府,专在她备考期间授课,穆檀眉自是感激不尽。
好在经过牛山一案,州衙里诸多捧高踩低之人,对她一转态度,不仅私下里敬而远之,公务交接时更是笑脸相迎,无形中给她省去很多功夫。
唯独卢荆一事,再未传来消息,就连陆顶云都出乎意料地压下了此事,没有听从他人的意见结案。
到了下旬月,穆檀眉课业更紧,她借了查案便利,日日抽空蹭在一老廪生堂下旁听,收获匪浅。
这日案子有了新进展,穆檀眉带着一众衙役还未迈回州衙大门,忽见一个眼熟的婆子疾步走来,呼哧带喘的将她拦住。
穆檀眉定了定睛,认出是陆晚娇身边的心腹婆子,便独自站住了脚。
“妈妈何事?”
那婆子把着腰艰难地喘粗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急急的连称谓都叫错了,“二姑娘,出事了!死人了!”
姐姐!穆檀眉胸口狂跳,一把将信抢过撕开,一目十行,待好容易看清楚关键处,才蓦地松了口气。
出事的人不是陆晚娇,是卫氏的胞兄卫岚。
陆晚娇说卫老翰林不日前回了信,直言教孙不严心中有愧,他已严惩了卫岚,还命卫岚夫妇带着一车厚礼赶往青州府,亲自向孙女婿请罪。
谁知还未踏入海右省,夫妻两个误饮了不洁水,接连患上痢疾,因求医不便,接连死在了官道上!
留下一儿一女,不想着回京处理丧事,竟来了知州府上投奔。
穆檀眉看得一阵头疼,知州府的家务事堪比一团乱麻,可她顾及陆晚娇,又不能当真不管不顾,这档子事一出,直接将她陷入了两难之境。
穆檀眉咬咬牙,反正女户还没批下,她就揣着明白装一次糊涂,再冒充一次陆家人吧!
知州府衙的西内角,有一道内门可直通内宅附院,穆檀眉卡着散值时辰匆忙赶去,她还未踏入正院,已被眼前的荒唐景象震住——
卫氏精心布置的院子里,横着两口未钉死的棺椁,许是放棺的人动作粗鲁,其中一口棺椁盖子半开,将里头的尸身漏了出来!
她瞄了一眼,见棺中男子一脸尸痕,因为天热甚至发出了淡淡异味,根本辨认不清面容了。
穆檀眉看他与卫氏隐约有些相似的五官,暗叹卫家这两位孝子孝女倒是心狠,为达目的竟舍得不让亲爹亲娘入土为安。
她挪开眼,全当没听见屋里歇斯底里地争吵和哭号声,肃着脸跨进屋里。
一时间满屋的人都闭上嘴,齐刷刷朝她看来。
“哟,姑父,这位妹妹是?”
率先开口之人,是卫岚十八岁的嫡子卫允麟,他身穿雁云锦衣,腰间系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一对眼睛肆无忌惮的落在穆檀眉身上,连旁边泣不成声的妹妹也不顾了。
全然不似一个新丧守孝之人。
穆檀眉眉头一皱,无视他放肆的目光,沉痛地冲着主座上的陆顶云和卫氏行礼,“下官才听了噩耗,还请大人,夫人节哀,保重身体。”
陆顶云被卫家兄妹俩闹了个把时辰,早已是焦头烂额,头昏脑胀,猝不及防遇见穆檀眉来拜,心里顿生出一阵解脱。
他欣慰地颌首,和蔼道:“你有心了。”
“呸!我看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卫氏哭得肿鼻肿眼,插话骂她,“平日里与咱们泾渭分明,想破头皮也要搬出府去,如今又来冒充什么好人?我看分明是知道我娘家落了难,来看我笑话的!”
陆顶云眉头一皱,正要呵她,却被卫允麟截住了话。
“唉,姑母也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活着的人还该珍惜身体,振作精神,方才不负亡者心愿呀……”
他一边叹气,一边拉住抽噎不止的妹妹,顺势按伏在卫氏身边,让娘两个搂着哭成一团,自己则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
任谁看都是一幅人间惨剧。
陆顶云头一次遇上这种厚脸皮,气得险些上不来气,他想训斥两句,又怕被他打蛇随棍上,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卫允麟做足了戏,哭丧着脸走到陆顶云跟前道:“姑父,小侄认为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这头一件事,还是得想法子给爹娘他们超度才行,只是小侄一路惊慌失措,一身银钱不知道丢在了何地,现在身无分文,思来想去,只能求姑父出出力了。”
他张口就是要钱,宛如将一把刀插在陆顶云心口上。
陆顶云铁青着脸,不肯松口,一心觉得卫家果然与他犯冲,不然怎么会被大的坑了一把,又被小的赖在头上,况且卫岚之死,纯粹是他自己命薄,与他又有何干?
他还觉得自己倒霉呢!